望着宋疏遙的眼睛,他誠懇道:“我沒喜歡過旁人,說不清什麼是愛意,不過我想,寤寐思服,念念不忘,定然是喜歡了。”
他沒有一個時刻是不想念宋疏遙的,即便是現在同她坐在一處,看着她的面龐,還是覺得很想念她。
所以他坦言道:“我很想你,日日夜夜,都很想你。”
宋疏遙眉心一跳,有點信了,這情話似乎比她過往寫書時苦思冥想的那些更加動人,她雙臂撐在桌上,掌心捧着臉出神了片刻,輕聲歎了口氣道:“你若是能早點想我就好了,你還記得中元節那個雪天嗎,在昭明殿外,我問你喜歡我嗎?”
謝字卿喉間一動,目光虛浮地落在地上,苦笑道:“記得。”
“那日我最喜歡你,看你哪裡都好,心想着若是以後能跟你成親,真是人間幸事。”
謝字卿哼笑了一聲,心如刀絞。
“那日漫天飛雪,你穿了朝服,仙姿玉貌,朗若清風,我見過許許多多美人,都沒那日的你好看。”
她一邊回憶當時的情景,一邊真誠地誇贊他,可在謝字卿聽來,就跟訣别沒什麼兩樣,他正在傷感之迹,聽不得這些有的沒的,一仰頭,竟有兩行淚從眼角滑落。
他若無其事地擡袖拭淚,輕聲道:“宋疏遙,以前我有諸多顧慮,不敢承認心意 ,現在才同你說自己的真情實感,真是對不住,雖然為時已晚,可我還是想問問,你可否能夠再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我願拿一切來換。”
宋疏遙驚詫到雙目圓瞪,心間不自覺地輕跳一下,而後再也不跳了,她情不自禁地按住胸口,感受着那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心跳。
不等她答,謝字卿轉過身來面對着她,湊近了些,眼底的悲傷都看得很清楚:“你嘗過的那些苦,我都嘗一遍,我自知遠遠不夠,可你能不能給些時間,待你想清楚了,再做抉擇。”
這時間,宋疏遙也回過神來,垂眸默了默,終于還是看向他的眼睛,真摯道:“謝侍郎,旁的事都有彌補的機會,唯獨情之一事最講究時機,求不得,也求不來,就像你我,都有動情的時候,卻沒能讓你我互相喜愛,你不痛快,我心中亦有遺憾,可世事無常,就是如此。”
謝字卿沒說話。
她繼續道:“侍郎說我受的苦你都受一遍,何苦乃爾,不過是多此一舉,痛苦跟痛苦不同,無法相提并論,更不能感同身受,不是你受過同樣的痛和懲罰,往事就能随風而去,這是兩碼事,也希望謝侍郎今後也不要再因此事自傷,我會感慨,卻不會感動。”
她一直是最有主意的,愛時不顧一切,不愛時也體面分開,謝字卿沒什麼可抱怨的,并且很是欣賞她對世事的徹悟,便低頭笑了笑,應道:“正是,聽君一言,受益匪淺。”
謝字卿認同她所說的,可他也自有一套道理,宋疏遙可以不再愛他,但他愛宋疏遙沒人管得着吧,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他不能死纏爛打,那是下下之策,是昏招,他需要進退有度,從容不迫,如此才能得人傾心。
沒錯,他需要冷靜。
兩則傳言都問完了,宋疏遙還有一件擔心的事,便是宋世群複職,謝字卿究竟和李庭做了怎樣的交換。
想來不會太好,因此問的時候也隐隐不安:“我父親複職之事,侍郎又是如何同賢王周旋的?”
聽她發問,謝字卿便把昨日在門口故意嘔血,以及劉輔拜見賢王之事一五一十說了,正說到得意處,宋疏遙問道:“嘔血不止?當真嘔血不止?”
“……”謝字卿一滞,想說的話被打斷,攔截在了口中,片刻後竟忘記自己要說什麼,緩緩答道,“賢王的密探都是高手,假象瞞不過他們。”
當然,就算是真嘔血也沒能哄過賢王,他還是連夜秘密來了一趟國公府。
見着謝字卿氣若遊絲,随時要撒手人寰,這才信了,難得與謝字卿交心道:“字卿,本王一直屬意你為大理寺卿,待你病好了,尋個合适時機,便到大理寺上任如何?至于廢止現有私學一事,是個泥潭,你别去蹚這趟渾水,自有穆尚書擔着,你也不想他把你推出去背這個黑鍋吧,是留在刑部越陷越深,還是聽本王的去大理寺平步青雲,你是聰明人,心中必有定論。”
宋疏遙聽着,眉心緊蹙,蓦地又想起他曾經受的那些傷,堯光山梅林裡寒光如雪的交鋒,冰涼的利器劃破他的手背,鮮血如注。
他還說剛入刑部那年,因辦案,肩膀處被人捅了個對穿,那道疤痕她沒見過,可光想想便是不寒而栗。
還有讓他嘔血不止的内傷,血肉模糊被枯枝刺傷的手臂,太多太多的傷口湧現心頭,宋疏遙閉上眼,眼前都是一片血紅色。
額角沁出些薄汗,宋疏遙鼻息微重,聲音忽然柔軟了許多,戰戰兢兢問道:“你不會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