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早就看見了彼此,目光遊離交彙,接觸而後分開,直到這一刻,才算真正對視了。
薛冷竹知趣地别過臉去。
謝字卿卻沒走過來。
就站在原地,平靜如水地望了宋疏遙片刻。
宋疏遙的指尖有點麻木,這種眼神并無侵略性,可不鹹不淡的,看得她心底都跟着發慌,她不知自己是做錯了什麼,抑或是被他捉住了什麼把柄,心中一亂,胸口就七上八下地跳了起來。
畢竟打了照面,不說點什麼總是不好,宋疏遙思索片刻,隔着春風,向他行禮道:“謝侍郎,回見。”
謝字卿禮數周全,颔首回禮,卻并無他言,绯袍一擺,便施施然從中門出去了。
宋疏遙忽的松了一口氣,肩膀垂落,小臉也跟着垂下來。
垂頭喪氣,怅然若失。
她好像該跟謝字卿說點什麼,至少問問他查探南平書坊,是不是已經确認了東洲客的身份,若是問到她身上,她是該坦言,還是該裝傻,這畢竟是惡逆的死罪,即便有刑部的包庇,又能逃過幾時。
薛冷竹也發覺了兩人之間的不對勁,隻是一時沒想好怎樣開口詢問,隻得安慰道:“無需糾結許多,總有柳暗花明之時。”
“是,”宋疏遙強顔歡笑,“我沒事。”
哪知話音還未落,中門處那道紅色又折了回來,似一片绯紅的雲,疾步來到宋疏遙面前。
他身姿倜傥,俊采風流,不顧一切,走得那樣近,近在咫尺,望着她的眼睛,沉聲道:“我有話想問你。”
“……”宋疏遙心中轟然一炸。
他的眼角微微泛紅,眉心緊蹙,好似忍耐許久再也忍耐不住。
沒錯,他再也忍耐不住,這些話若是不親自問她,他今日便要難受死了!
“宋疏遙,有些話,我想親口聽你說。”
謝字卿的睫毛撲簌,睫羽陰影下的黑眸宛若更深的陰影。
曾經有一次,她和宋既安去國公府探病,趁着謝字卿熟睡,她便将掌心覆在了他的眼睛上,睡夢中,他的長睫微微顫動,擾得她手心止不住的癢。
她動了一下手掌,半晌,嗫喏道:“謝大人想要問訊還是叙話?”
謝字卿氣得很,宋疏遙自始至終都沒信過他,即便是他已經敞開心扉,袒露立場,對她和薛冷竹交出自己的牌,就差明擺着告訴她:我要和你結黨,可即便如此,宋疏遙依然問他:問訊還是叙話?
他紅着眼,忽然有些委屈,眼眸一别,看向地面,沉吟道:“我豈會審訊你?”
不像是跟案子有關,宋疏遙若有所思地擡眸去看他的眼睛,想在他眼中看出些破綻來。
那道純澈的目光快要将他逼瘋了,為什麼她擁有這樣天真的眼睛,還能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薛冷竹見兩人氣氛不對,頓時憂心忡忡,不敢先走,對宋疏遙道:“疏遙,你和謝大人可在書房叙話,我就在外面等。”
他今日情緒有異,宋疏遙猜測他要說的定然是些大事,一時也不敢怠慢,對薛冷竹點了點頭,又看向謝字卿,做出請的手勢:“大人這邊請。”
謝字卿沒有推辭,靜默地跟着宋疏遙邁進書房,剛一進門,便利落地将房門關好了。
宋疏遙聞聲回眸,見大門緊閉,覺得不妥,忙道:“不必關門,此地清幽,平日我也不讓人來,不用擔心隔牆有耳。”
她即将有婚約在身,此刻與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緊閉房門,總是不好。
對着他微微一笑,就欲去開門,哪知剛一伸手,手腕便被攥住,冰涼的冷意透過她的春衫往裡蔓延,她驟然一驚,擡眸時目光撞上謝字卿寒潭般的眼。
他們似乎離得太近了些,靠着門,手臂交握,日光透過镂窗在謝字卿的官袍上印刻下古怪的斑紋,他的身上沒有熏香,卻帶着格外清澈的氣息,像抓不住的風,肆無忌憚地在她鼻息間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