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緒美擡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然後又望向不遠處的店門,最後端起桌上的美式喝了一口。
啧。
又苦又酸。
和她打工人的命一樣。
緒美翻了翻手裡的文件,這東西她已經看了好多遍了,沒什麼新意。她根本不想接這個案子,雖然案情簡單,但是牽涉到的人物卻個個有頭有臉,照顧誰不照顧誰,都很難辦。
而且——緒美又看了眼腕表——她讨厭遲到的人。
緒美又喝了口美式續命并壓了壓心頭的火氣。
又過了幾分鐘,從咖啡店外面走進來一位頭戴白色沙灘帽,胸前别黑色墨鏡,身穿黑白相間修身魚尾裙,腳踩黑色細跟鞋的女人。
她腳踝處的裙擺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蕩,仿佛魚尾拍打海浪,在陽光下卷出白色細閃的浪花,一浪接一浪,步伐不絕如縷,浪花連綿不斷,緒美不覺有些看癡了。
緒美下意識一直欣賞着女人的腳步,直到女人來到她的面前站定,緒美才恍惚擡頭。
“您好。”女人緩緩擡起她的纖纖玉指伸到緒美眼下。
緒美連忙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發出不小的聲音,她有些臉熱地看了眼周圍的人,然後才慢慢伸出自己的手。
可是,她的手一擡起來就立馬相形見绌,她一連換了好幾個姿勢,不論如何她都覺得不夠優雅,不夠得體。
女人的手又輕輕往下壓了壓,緒美立馬回神,随後輕輕握了下她指尖。
女人一掖裙擺,施施然在緒美對面坐下,然後摘下遮擋面容的沙灘帽,一頭金色卷發在肩頭散開,陽光下熠熠生輝。
緒美隻覺鼻尖飄過一縷清淡的花香,再擡頭看去,不由得慢慢瞪大眼睛,問:“您是……”
女人微微低頭,擡起手掌側向放在唇邊,然後湊近桌面,輕聲說:“莎朗·溫亞德。請您别聲張。”
緒美立即确認了下今天要見的客戶的名字:“可是……我是……”
莎朗·溫亞德忽然伸手,接着一隻指甲修剪整齊甲床紅潤飽滿地指尖輕點在緒美翻開的文件上。
再擡眼,這位美得天妒人怨的女人已經對她勾起了紅唇。
看到那一抹豔色,緒美一時竟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隻聽見對面這位對自己柔聲道:“那位,她很忙。這些小事,就交給我打理了。”
半晌,緒美終于回神,然後她立即紅着臉低下頭,心頭不覺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女人是……在撩我嗎?
*
眼見着相隔一面玻璃的魚冢三郎和吉永良介身上的衣服一次一次厚起來,而這次看到他們,他們幹脆已經穿上了冬天的棉服。
黑澤陣這才對流逝的時間有了實感——他居然已經在裡面待了半年了。
永子真的死了,據說是自殺。
這半年裡,法庭上了幾次,黑澤陣沒怎麼操心,因為那個叫緒美的律師很得力,幾次下來,明顯看到對面的人節節敗退。
“大哥,這次是真的吧。真的月底就能出來嗎?”魚冢三郎拿着聽筒對黑澤陣說,“那我們不是能一起跨年了,太好了!”
黑澤陣回過神,緩緩應了句:“是吧……”
魚冢三郎見黑澤陣似乎興緻不高,也不知道應該再說點什麼了,眼見時間快到了,他連忙又加了句:“到時候我們開車來接你。我考了駕照。”
我們……
黑澤陣放下聽筒,一邊在看守的帶領下慢慢往回走一邊在心裡咂摸着這個詞。
這個“我們”是指誰呢?
首先肯定包含魚冢三郎,而且這個詞不是單數,所以大概率包含吉永良介,但是這個詞……會包含第三個人嗎?
黑澤陣“啧”了一聲,拐進另一條長廊。
半年裡,林沐一次也沒有來過,甚至魚冢三郎和吉永良介不知道是不是達成了什麼默契,也從不提起。烏丸志間很忙,幾乎見不到,他倒是提到過一兩次。
總之,林沐這個人還活着。
黑澤陣走進監房。
最近他這個監房走了幾個人,稍微寬敞了點。
剩下的那十個人看到他,一個立即把吃飯的矮桌搬出來,一個從被子裡抱出一個保溫盒掀開放桌子上,一個拿出一摞碗給大家分好……
最後,那十個人把目光齊刷刷投向黑澤陣。
黑澤陣點頭:“你們吃吧,我睡會。幹活叫我。”
那十個人立馬齊聲說了句:“好的,老大。”
黑澤陣不知道他們這種整齊劃一的應答是什麼時候訓練的,反正他有一天回來就是這樣了,他也懶得再糾正他們。
黑澤陣翻了個身,把胳膊擋在眼睛上,頭頂的白熾燈他已經适應了。現在如果讓他關燈睡覺,他反倒會有點不習慣。
旁邊有十個人在吃飯,但是黑澤陣躺在自己的鋪位上卻并沒有聽到很大的聲響,于是他很快就又走神了。
一想到關燈,黑澤陣又翻了個身。
他不知道林沐是真的很忙,還是就純粹不想見他。
至于這麼生氣嗎?
黑澤陣冷哼一聲。
正在吃飯的十個人聽到黑澤陣翻身,其中一個很壯的立馬朝另一個瘦高個使了個眼色,最後一個大鼻子輕咳一聲,站起身走到黑澤陣鋪位旁邊,把黑澤陣相鄰鋪位的被子往旁邊挪了挪。
黑澤陣睜眼正好看到大鼻子抱起被子。
“老大,你……是不是快走了?”大鼻子問。
黑澤陣也睡不着了,幹脆坐起身,“嗯”了聲。
“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