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铮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弟弟。
從他有記憶起,阿爹威嚴而不失慈愛,阿娘細膩而不失果敢,大哥更是十分疼愛他這個弟弟,對他照顧得是無微不至,還經常煉制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給他玩耍。
但這一切都被他親手給毀了。
他永遠忘不了,初入武館那日,阿爹讓他跟着先生好好習武。
結果先生剛教完他們基本功,走開沒一會,他聽到别人在旁邊竊竊私語,指着他議論紛紛,說着些什麼“那個大廢物的弟弟來了”“那不就是小廢物”“哈哈哈小廢物還沒斷奶,來武館還要邵家主親自送呢”。
被家裡保護得很好的邵文铮哪裡接觸過這麼直白的惡意,他甚至連句髒話都罵不出口,隻會不斷重複“大哥不是廢物”“我不是廢物”。而他這樣的反應,也讓那些人得寸進尺,在他練功時故意使壞。
練踢腿時邵文铮被絆了一跤,突然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他半晌沒爬起來。他當場沒出息地把嘴巴一癟,哭着跑出武館,回家和爹娘告狀。
彼時年幼,他隻知道小事找大哥,大事找爹娘,卻不知道大哥曾經承受了什麼,更不知道他在武館的經曆對大哥的人生有多大的影響。
他隻記得那天大哥聽完他的話愣在原地,沒有和往常一樣溫柔地給他擦掉眼淚,安慰他男兒有淚不輕彈。晚上他屁股疼委屈地趴在床上,等來了大哥和阿娘,才在他們的安撫下心安理得地入睡。
邵文铮那時隻知道賭着一口氣,天天在武館和人打架,他罵不過人家就用拳腳功夫打回去,反正他們也不敢真的把邵家二公子打死。
或許是阿爹看不過他整天帶着傷回家,給他派了個陪讀。有了陪讀幫忙,邵文铮每天回家的傷口變少了,也是拜那些人所賜,他的拳腳功夫進步得可以說是突飛猛進,日益見長。
在他把所有人都打服以後,阿爹終于把陪讀給撤掉了,把他叫過來隻對他說了句:文铮現在能獨當一面了,不錯。
因為這句話,邵文铮練功更加刻苦,整天在學堂和武館兩頭跑。
他不斷地在朝前跑着,想要擔得起那句獨當一面,想要讓所有人都看得起他。
結果等他回過頭,他把大哥弄丢了。
混賬的他,連大哥離家前最後一面,都是他趕着去武館時的匆匆一别。
等他從武館回到家,才從阿娘那裡聽說,大哥一個人離家去參加青霄宗的宗門選拔了。
從那以後,留給他的念想,隻剩下大哥臨走前沒能送出去的那一杆槍。
很快大哥通過宗門選拔、拜入青銘峰三長老門下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靈域。爹娘高興壞了,大哥終于能斬斷過去,開始新的人生了。
邵文铮也發自内心地為大哥感到高興,太好了,大哥以後就是頂級宗門的弟子了。但心底又難免感到失落,這一去,大哥真的不會回家了。
等到長大一些,邵文铮越發成熟,也漸漸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的那些舉動,就是對大哥的一種傷害。
邵文铮覺得自己真沒用,同樣的年紀,大哥面對那些人都熬過來了,而他輕易就受人挑釁,任人左右情緒。
爹娘和大哥都不在意什麼邵家的名聲,隻有他在意得很,把事情越鬧越大。
逼走大哥的不止是那些人,還包括了他這個愚蠢的弟弟。
所以大哥才會離開家,不辭辛苦千裡迢迢跑去青霄宗拜師學藝,經過刻苦修煉當上一峰首席,靠實力親自摘掉“邵家廢物”這樣的恥辱。而不是靠他這個笨蛋弟弟,用拳頭去堵别人的嘴。
今後再有人提起邵文軒這個名字和邵家,都是“青霄七子的老四”“邵家的大公子”。而别人再提起他,也變成了“青霄七子老四的弟弟”“邵家的二公子”。
邵文铮不覺得當“弟弟”有什麼不好的,他甘之如饴。
為了配得上“青霄七子老四的弟弟”這個稱号,邵文铮修煉得更加刻苦,他纏着二叔教他镖局的事物,開始跟着家裡走镖。
這些年他跟着镖師前輩們走南闖北到處跑,學了很多雜學,學會了打獵、布置陷阱,學會了如何在野外過夜。獵過風嶺的妖獸,打過流炎荒漠的炎獸,殺過南境毒林的毒蟲,滅過寒冰險地的冰獸。
可他學了這麼多的技藝,空有一身本領,始終見不到大哥的人。明明大哥一直有和爹娘保持聯絡,卻從來沒有主動聯絡過他這個弟弟,他隻能靠爹娘知道大哥的近況。
邵文铮覺得大哥一定是厭棄他了,大哥不想要他這個弟弟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能把所有議論大哥的人打回去有什麼用,比起那些,他更想讓大哥看到他的本事,想在大哥面前露上一手。能聽大哥親口誇贊他一句:文铮有出息了,能給哥哥分憂了,能替哥哥照顧爹娘了。
邵文铮隻能靠大哥親手為他煉制的長槍來排解思念,熬過了一年又一年。可他不争氣,連大哥的長槍都沒有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