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街上的人群才漸漸散去,謝安白和黎瑛雪并肩漫步在寬敞的街道上。
“你為何想去參加武舉?”黎瑛雪終于問出了一整個下午都沒找到時機問的問題。
謝安白側頭看着黎瑛雪,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想做官了。”
黎瑛雪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注視着謝安白。謝安白走出幾丈發覺黎瑛雪沒有跟上她,駐足回頭看去。
“你若是想做官,當初又怎會離京習武?”黎瑛雪毫不猶豫地拆穿了謝安白。
“從前覺得做官無趣,總幻想做個劍客,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如今才知江湖人始終比不上官老爺。”謝安白自嘲般笑起來,“如今痛定思痛,方覺為官才是正途。”
謝安白的話真假摻半,黎瑛雪卻将她對高官的不忿看了個真切。
“小安,朝堂之上,并非隻有陳浠,還有少卿、呂侍郎。”黎瑛雪朝着謝安白走了幾步,站在她面前堅定地看向她,“還有我。”
正是因為還有你。謝安白心說。
謝安白靜靜看着黎瑛雪,輕輕勾起嘴角:“那便也不多我一個。”
“小安,你本不喜朝堂,為何要勉強自己?”黎瑛雪還想再勸,卻被謝安白忽然陰冷的眼神打斷了。
謝安白眯起眼睛,彎彎的眼睛裡透着黎瑛雪從未見過的陰鸷,謝安白嗓中的聲音仿佛在人間繞了半圈,從很遠的地方傳進黎瑛雪的耳裡:“姐姐,京中有鬼,鬼怕惡人。”
謝安白的聲音沉得駭人,黎瑛雪心間打了個激靈,面上不顯,靜靜說道:“除夕宮中的爆炸蹊跷,和着此前接連不斷的意外,京城确不安定。”
随着黎瑛雪的話,謝安白眼裡的光柔和了許多:“姐姐有何見教?”
黎瑛雪搖搖頭:“與我結交的官員甚少,朝中之事我不過能窺見一隅。我雖不清楚起浪的是誰,卻知其位高權重,恐怕與家父相比亦不遑多讓。”
謝安白漂亮的桃花眼裡泛起難以言表的猶疑和無措,但隻一瞬,謝安白便定神開口道:“我從未懷疑過令尊。”
“我并無此意。”黎瑛雪被謝安白的回答刺得一愣,下意識解釋道。
謝安白釋然地笑起來,轉身向前跑了幾步,仰頭望着京城的夜空:“姐姐,我娘告訴我,天上那些星星從前都是一個個人。隻有問心無愧的人能成為星星,供他的子孫後代瞻仰,如若作惡多端,便成不了星星也不會再回到人間。姐姐,你說,我以後也會是天上的星星嗎?”
“小安這樣好的人,自然會成為天上最亮的星星。”黎瑛雪溫柔地輕輕揉了一下謝安白的腦袋。
謝安白慘淡地笑了一下,幾不可查地搖搖頭:“姐姐,我對不起的人太多了。來日若能入朝堂,便也能為治國安邦盡綿薄之力,以贖往日罪孽。”
話已經說到這裡,黎瑛雪清楚不能再繼續辯駁下去。多說幾句,謝安白好不容易從殼中探出的腦袋又要縮回去了。
黎瑛雪擡起手,幾乎快要克制不住地想要抱一下謝安白,安慰她幾句。可時至今日,她始終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謝安白心似深淵,防備所有人。
夜幕緩緩降臨,寒意席卷而來,黎瑛雪用懸在半空的手輕輕拍了拍謝安白的肩膀:“早些回去吧,三月初三,我會去的。”
與黎瑛雪辭别後,謝安白舉頭望向明月。她早已記不清母親是否與她講過星星的故事,她隻是不願讓黎瑛雪知道,她為她一人而入官場。
一路上,謝安白的陳詞萦繞在黎瑛雪腦中揮之不去,她隐約覺得謝安白另有所圖。
謝安白曾勸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現下自己卻要卷進去,莫非是想獨自攬下這為民除害的重任?官場危機四伏,她自然不能放任謝安白獨自闖蕩。黎瑛雪暗暗決心,定要同謝安白一起肅清這污濁的朝廷。
已經溜達着回到紅蓮樓的謝安白完全沒有再想什麼朝廷事。雖然小有波折,但她好歹是勸服了黎瑛雪支持她參與武舉。日後朝堂之上,黎崆庇護不及之處,黎瑛雪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接下來的幾日,京城同往年一樣沒有什麼不同。權貴們依舊在席間高談闊論,百姓們也享受着阖家團圓的幸福時光。京中沒有異常,沒有動蕩,如平靜的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上元節時,謝安白與柳妤一同逛了燈會,謝安白又帶回了兩隻燈籠挂在紅蓮樓門口。紅蓮樓中的姑娘,大多都沒了家,許多人早已将紅蓮樓視作自己的家。依照柳妤的吩咐,膳房準備了一整鍋的元宵,今年上元,她要和這些姑娘們一起度過。
謝安白嗜甜,一整碗元宵一顆接一顆下了肚,吃得肚子鼓鼓,心滿意足地擦擦嘴,在房裡遛起彎來。
“小安,今年生辰你打算怎麼過?”再過三日就是謝安白二十歲的生辰了,待衆人散去之後,柳妤将一杯熱茶遞到謝安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