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石頭,卻滾燙如火,猶如火焰凝結成的晶石。
端木集從來不以資深煉器師自居,他的煉器技術沒有絲毫捷徑,全是他自己一點一滴慢慢鍛造法寶積累下來的。
經他手的材料種類繁多,連他自己也記不清到底是幾千幾萬甚至更多種。
認識的材料越多,端木集的眼力也越好。
他雖未見過陌箋手裡這塊石頭,但能看出其中的不凡之處。
沖天而起的暴虐之火,清晰鳳羽,很像他之前在古籍上見過的一種稀有到幾乎隻是個傳聞的石頭,鳳凰涅槃後餘下的産物——鳳魂石。
“陌師弟,這材料太不一般,還是換一個吧。”不管這是不是鳳魂石,他都能肯定這必不是凡品。
他頓了頓,還是求證一遍:“這是鳳魂石?”
陌箋笑笑,輕描淡寫地回避了端木集,她道:“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師兄盡管一試便是。”
鳳魂石算是獨此一份不假,但對陌箋來說,再珍貴,也得發揮了作用才行。
而她認為,現在便是最适合發揮作用的時刻。
見端木集還有些猶豫,陌箋隻得歎一口氣,“也不怕實話告訴師兄,這東西看似堅硬,裡面的火羽卻再柔軟不過。我的煉器術偏剛,不适合鍛造它。但方才從翠玉拂塵上可以看出,師兄的煉器之法偏柔和一些,倒是極為适合它。”
這是實話,端木集認真的性子充分運用到煉器上。他習慣用精細的神識一點點引導靈氣描摹器紋,太過精細,正巧是陌箋欠缺且需要學習的。
端木集考慮許久,加上這麼新奇的材料就在眼前誘惑他,于是不再推辭,他雙手接過鳳魂石,小心翼翼地放到鍛器台上,格外嚴肅地看着陌箋,“我會盡最大能力鍛造它。”
不會讓這石頭毀于他手,會讓它發揮出該有的能力,乃至更甚。
他沒有立即握起鍛錘,而是右手食指一勾,腳邊地火被牽引着緩緩爬上鍛器台,慢慢濃縮,跳躍的火焰逐漸粘稠如熔漿。
每融出一滴熔漿,那一滴就順着端木集的手指方向往上流動,紅至泛金的熔漿在半空流淌,亮光耀眼而灼熱,肉眼變得難以辨清,陌箋幹脆用金色豎瞳來觀摩眼前這好看到難以言說的瑰麗景象。
她第一次看到他人在鍛造前選擇先提煉地火。
一般來說,鍛造前會根據所需鍛造之物來選定相性相合的火來用于鍛造,很少有人會在火上下太多功夫。
畢竟可用于鍛造的火那麼多,地火也不是什麼品階很好得來不易的火源,大多煉器師會将靈氣與神識留存到鍛造法寶上。
陌箋覺得有些新奇,這是她沒見過的煉器手法。
各峰的基礎講道她沒去過,就連思道峰問道宮開放時的講道她也很少前往,更别說煉器峰了。
也不知煉器峰的煉器之法與端木集這手法的區别大不大。
随着空中漂浮的熔漿越來越多,端木集的面上逐漸浸出汗來。
明明他已提煉出等同于鳳魂石四倍有餘的熔漿,卻沒有停下的迹象。
直至熔漿凝練至人的頭顱大小,端木集才停了手。
熔漿被靈氣包裹着,在半空翻滾。
端木集眼疾手快地将鳳魂石扔入其中,任憑熔漿将之包裹得一點縫隙也不留。
每種珍貴材料都有其特性,不一定能與所用地火相融,所以許多煉器師會下意識收集不同的火源,煉器室也按照火源的不同被區别開來。
一旦材料與火源不相融,就是煉器師最小心翼翼也最辛苦的時刻。
但,鳳魂石的氣息明明暴虐非常,形如九淵天火一般什麼都要燃燒殆盡,卻意外地與提煉的熔漿格外相融。
端木集暗暗松一口氣,吞下提前準備好的補氣丹藥,趁着空檔擡頭看向兩眼放光的陌箋,“……陌師弟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陌箋問:“提煉這地火必須要火靈根嗎?”她是雷靈根,并不含火屬性,若火靈根是提煉必備,那她可以用外物代替嗎?
端木集斟酌一二,搖頭,“也不是,不過火靈根更方便。五行相生,若是其他靈根,隻是比火靈根更耗靈氣費心神罷了。”
末了,他遲疑地補上一句,“水與之相克,恐怕算是最不适合此法的靈根了。雖然也能想辦法達到這效果,但所耗靈氣與心神會成倍增加。”
陌箋放下心來,多耗靈氣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隻要能夠使用此法就好。
等到靈氣恢複得差不多了,端木集才着手繼續。
原本流淌的熔漿不再随意流動,而是徑直朝中心的鳳魂石湧去,哪怕擠不進去,也努力縮小整個體積。
端木集這次流汗的時間間隔就更短了,不過是縮小了半圈,他已經滿頭大汗,連弟子服也被完全浸濕。
将火變作可以流動的“水”形态,用溫和的方法去包容充斥着毀滅的暴虐石頭,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端木集手下不停,他将熔漿一圈圈壓縮變小,直到将之壓縮得有如鳳魂石兩倍大時,外面已經猶如石塊般堅硬,隻是泛着火紅色的光,其中隐約有火光在流淌。
鳳魂石中幾乎沒有雜質,端木集輕而易舉地将僅有的那麼丁點兒雜質徹底清除,隻剩下最純粹的材料留待鍛造。
要鍛造出品階較好的靈器,一般會選擇先在胚胎上镌刻器紋。
鳳魂石屬火,主攻,但不排除使用者以攻為守的可能,端木集選擇在其上镌刻攻防兩種器紋。
主攻的器紋很容易就被引導着刻上了,但這主守的倒是有些麻煩,因為它本身就不大适合作為防禦法寶。
陌箋看着端木集一次次在主守器紋的最後一步失敗,還是忍不住出聲道:“師兄刻攻擊器紋即可,我極少使用防禦類法寶。”
胚胎隻镌刻攻擊器紋已經足夠,她可以在鍛造成靈器之時再多下些功夫。
端木集并未吭聲,隻是抿起唇繼續手中的工作。從他堅持要将主守器紋镌刻上,就可以知道他有多固執。
端木集不知道自己失敗了多少次,陌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
等到端木集突然成功,兩人同時怔住,然後又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器紋成,胚胎即将鍛成。
端木集将鳳魂石連同熔漿置于鍛器台上,右手翻轉一柄鍛錘出現在手,沉着臉一揮而就。
等到胚胎成,端木集收起鍛錘,将鳳魂石鑄就的胚胎交予陌箋。
“如何?”他緊緊盯着陌箋,注意着她臉上的每一個微表情,生怕對方露出丁點不滿意。
陌箋不顧胚胎餘溫未散,僅以靈氣包裹手指伸手捏了捏,又用神識順着器紋走了一圈,然後笑起來,“多謝師兄,我很滿意。”
端木集不止将胚胎镌刻上攻防兩種器紋,攻之器紋還镌刻了兩種,這兩種相生相成,大大提升了它的威能,裡面還能儲存不少靈氣。
一般來說,胚胎器紋頂多攻防各一道,所以端木集的那道主守器紋才接連失敗好多次都刻不上去。
那兩道主攻器紋相生相成,對陌箋來說也很有研究的價值。
于陌箋而言,此行不止見識了不同的鍛造之法,還得到了非常不錯的胚胎,不虛此行。
陌箋急着回去研究這胚胎和新學的鍛造方法,放下了一堆搖錢木,比約定好的數量還要多上一些。
然後提出了告辭,“我先回去研究研究,叨擾師兄了。”朝端木集一拱手,“再會。”
端木集掃視桌上的東西,下意識起身道:“陌師弟,這太多了……”
陌箋道:“是我占了大便宜,這些都是師兄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