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紅梅家算是青江縣派出所的重點關注對象。目前她家隻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和一個五歲的孩子。淩紅梅的丈夫大前年因為吸毒過量死了，留下淩紅梅既要贍養丈夫的母親又要撫養孩子，婆婆雖然目前還能生活自理，但身患慢性疾病，每個月總要小一千塊錢來買藥，淩紅梅隻能在縣城找了一份臨時工打，把女兒留在家裡讓婆婆帶，每個月有四天休息才能回家來陪陪孩子。

來的一路上民警每講幾句就要停下歎一口氣，反複向梁警官他們一行強調淩紅梅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她死掉的老公就是當年被鄧家那個小畜生害了之後，被家裡逼着嫁的。淩家丫頭是個主意正的，察覺到自己懷孕了第一件事就是想把孩子打掉繼續上學，但淩家那個情況您也清楚，拿不出錢來給她上醫院，即便能拿出來，山裡人家，哪願意給姑娘花那麼多錢呢。”

察覺到自己可能懷孕後，紅梅自己去半山上找了一棵五六米高的樹爬上去往下跳，硬生生跳得下身的血留了一地，才找了根棍子撐着往回走，索幸半道上讓村衛生所唯一的大夫碰上了，把她扶到了衛生所給她止了血，“小娃娃也是年紀輕，這才撿回了一條命來。”

紅梅在衛生所清醒過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肚子沒了吧？那我可以去上學了。”她媽守在床邊，聽見這句話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學校那邊讓鄧銘的母親一鬧，紅梅大了肚子的事人盡皆知，哪裡還能留她繼續上學呢？退學通知已經送到家裡去了。

“梅啊，你爹已經為你相看好了一門親事，你就聽你爹的話吧。”母親一邊說一邊流淚。家裡窮的隻剩下四面牆，兒子生下來就是小兒麻痹，卻已經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這幾年村子裡的女娃娃都往外面嫁了，再不給兒子相看合适的姑娘兒子就得打一輩子光棍了。好容易有一個願意嫁過來的姑娘，雖然智力有些障礙，但好歹會自己吃飯睡覺，女方家裡人卻說好要三頭羊做聘禮。家裡隻好想辦法先将紅梅嫁出去。

挑來挑去，淩父拍闆定下了村東頭的李家包了三四畝地在家務農的小兒子，李家說好了給淩家五頭羊做聘禮。紅梅出事那天，淩母眼看着紅梅醒過來，衛生所的大夫就叮囑，“孩子雖然流了，但一定要到縣城的醫院裡做一次清宮，否則可是會死人的。”

淩母點點頭，一把抹幹了淚起身往村東頭走，敲開了李家的門一下跪在了李母面前，請求親家收回一頭羊，湊三千塊錢将紅梅送到縣城的醫院裡去。

紅梅是被家裡綁着送進李家的。淩家這些年為了給紅梅的哥哥治病掏空了積蓄，連給女兒湊三千塊的住院費都湊不齊。

紅梅被“嫁”到李家時才十六歲，根本不到法定結婚年齡，梁警官帶去的小徒弟有些驚訝，瞪大眼睛問：“這……這不是違法了嗎？他們這婚姻法律不承認吧？”

開車帶着他們往紅梅家趕的民警歎了口氣“小兄弟，村子裡結婚不需要法律承認，辦了酒就算數的。”

紅梅端了三杯茶過來才在一邊的草墩上坐下，“警官，請喝茶，幾位今天過來是……”

梁警官打開在車上整理出來的問題，剛準備開口，紅梅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朝着她唯一認識的民警開口詢問：“張警官，這會都十點了，幾位就留下吃個便飯吧，我去和媽說一聲。”幾人清楚紅梅口中的媽就是婆婆李老太，都沒有擾民的打算，正打算回絕，倒是梁警官突然想到什麼，點頭應承下來，又對自己的徒弟道：“小陳，别杵這了，你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你去和老人家說一聲，然後看看老人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勤快點。”學警陳洋點點頭，明白師父這是讓他想辦法套一套李老太的話，點頭走出了李家破敗的小客廳。

李老太在屋前一邊擇菜，一邊看着正在玩耍的小孫女可可，陳洋蹲在老人旁邊順手拿了一把菜，一邊開口：“婆婆，您身體都好吧？”

“唉，老毛病一堆，我那讨債鬼兒子走了以後全靠小梅打工的錢買藥啊。警官，我不知道您們找小梅幹啥，但小梅肯定不能犯什麼事，我一把年紀都沒見過小梅這麼好心眼的姑娘，可可那個魍魉鬼的爹走後還願意留在這裡養着我。”

“唉，話說到這了我也不嫌丢我這張老臉了，當年小梅剛過門的時候害了一種怕男人的病，我讓那個讨債的慢慢來，小梅這麼個懂事的姑娘，處一處不就親熱了嗎？他偏不信，唉，綁着小梅……唉，真是造孽啊，他要和小梅好好處，有小梅看着他，也不至于在城裡染上毒，年紀輕輕的……唉，是他作孽老天收啊，唉……”

陳洋大緻從李老太的話裡梳理出了當年紅梅退學後的遭遇，被鄧銘侵犯後，紅梅患上了一定程度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綜合征，也就是人們常說的PTSD，比較抗拒男性，而她所謂的丈夫也許對她存在婚内強/奸行為。紅梅的激烈反抗使得她的丈夫長期娼宿在外，最終染上毒瘾，死于吸毒過量。而紅梅卻再度懷孕，最終生下了女兒可可。

“那……紅梅在知道有可可以後，想過拿掉她嗎？”陳洋看了不遠處追着大黃狗跑來跑去的小姑娘，壓低了聲音問李老太。

“她想過，但縣裡的醫生說她頭一次傷了身子，再這樣，以後就再也懷不上了，是我跪下來求她，那時候可可她爸已經……已經快不行了，我隻能求小梅，好歹為他留下個血脈。”

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