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紅梅左手裡還抓這集上買來的斧頭,她不知道那一刻支配着這具身體的靈魂是不是還有一半來自躺在床上的這個小姑娘。
醞釀了一個下午的暴雨終于落了下來,淩紅梅怔怔地盯着自己手裡的斧子,那個從結婚那天起從沒對她好過一天的男人斜倒在地上,他的身體已經被毒品腐蝕地很瘦了,看到斧頭揮向自己的時候甚至完全沒反應過來要躲,頸子上瞬間多了一個血流如注的窟窿,血水順着地闆一路往外趟去。紅梅順着血水流過的方向回頭,看到了站在的如注的暴雨裡的老妪——那是她的婆婆,李寶山的母親。
“媽”她叫了一聲,老妪卻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又或者她的眼睛裡已經什麼也看不見了。
“老天爺啊!”厚重的雨幕裡迸出一聲沉痛的哀嚎。
“等等,你說誰?”高穎有些不可置信的問。
“淩紅梅,她告訴我的,她叫淩紅梅。”
淩紅梅,高穎記得這個名字,當時前往萬溪箐調查的雖然不是她,但她好幾次聽警員不無敬意與惋惜地提起這個名字,他們說她有紅梅一般的意志,雖然命運從沒有厚待過她,但她卻從來沒有放棄過給命運以迎頭痛擊。
“你是說淩紅梅撞見自己的丈夫……”高穎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找到合适的詞,隻好像法官那樣照實說到“……奸殺了嚴月和,然後激情之下用斧頭殺死了丈夫李寶山?”
可是高穎明明記得上次梁警官帶回來的檔案中記載着,淩紅梅的丈夫明明是在三年前死于吸毒過量,她還帶着一個五歲的孩子,同時贍養着亡夫的母親。
會是同名嗎?可是萬溪箐的人總共也沒超過一千戶,重名的概率會有多高呢?高穎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張稚嫩的臉,那是梁警官他們在青河縣公安局找到的淩紅梅少女時代的一份證件,連同其他材料一起掃描發過來,後來被彙總在案卷裡。那個小姑娘的眼睛裡寫滿要重重甩命運一巴掌的狠意。
“你找到你姐姐的遺骨了嗎?”高穎繼續追問。
“她們給我姐姐立了碑,但是因為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碑上什麼也沒寫。她們每年都會去祭拜姐姐。我本來想開棺把她帶回去,但我想着媽媽要是知道姐姐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一定受不了,所以最後隻是去雲懷山的地藏寺求了一顆安魂珠戴在手上。”
“你沒想過把你姐姐去世的消息告訴你父母嗎?”紀清問道。
嚴月七搖搖頭,父親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他從來隻希望嚴月七母女能好好生活,再告訴他姐姐早就已經離世的消息除了徒增傷感無濟于事,而母親的身體已經不大好了,一直以來就靠着尋找姐姐的信念支撐着,嚴月七知道如果讓母親知道嚴月和早已經離世的消息她一定會垮下去的。
那我呢?站在姐姐的墳前,嚴月七在心裡問自己?她才二十幾歲,姐姐的死已成定局,從八歲那年和姐姐失散,找到姐姐就成了她活下來的全部理由,漫長的餘生,沒有父母,沒有姐姐,甚至沒有虛幻的執念,她又該靠什麼撐下去?
該恨誰呢?李寶山?他早已經成了斧下之魂。眼前這個帶着女兒養着老母滿臉風霜的女人?她隻是嫁了一個人渣,她還親自終結了這一切的罪惡。
嚴月七忽然想到,還有一個人雖然犯下滔天的罪孽,卻依舊潇灑地活着,享受榮譽與地位,享受着普通人所沒有的優渥的生活絲毫不曾受過良心的譴責。
這怎麼可以呢?
嚴月七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诘問誰,但卻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