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龍身上所帶的戾氣化作連霏破空而來的風聲。
又急又利。
方才徐懷澈流了這麼多血,怎麼可能躲得開……
清漪望之一頓。
他居然躲開了。
連霏箭直沖他的心口而去,擺明了不是跟他鬧着玩的。清漪還未從心驚中回過神,實在沒看清他究竟時如何閃身避開的。
連霏箭堪堪擦過徐懷澈的肩,在地上劇烈摩擦過一段距離後調轉方向停滞在空中,尖端還直對着徐懷澈,像是要再次蓄力沖向他。
破了個大洞的窗戶往屋子裡灌着風,下一刻,窗戶被無形的力量暴力拆除,連霏弓悠哉地從外面晃蕩進來。
清漪眉心一跳,她甚至能從連霏身上看到趾高氣揚的神情。
不都說仙器随主,怎麼跟它主人的性格半點不像?
清漪上前抓住在空中亂晃的連霏,對着徐懷澈的箭瞬間消失,他腳步微微往後退,臉色更為蒼白。
連霏還在手中掙紮,清漪沒法顧得上徐懷澈。她不爽得很,伸手在弦上狠狠一彈。
粗魯的東西!這幾日常在她屋外遊蕩的藍光便是它吧!
連霏有靈,隻要主人不限制,便可自由來去。更何況它身上有一抹初堯的神力,這家夥便更為嚣張。
清漪撥着弦,問它:“初堯上神在何處?”
連霏在她手裡抖動得越來越激烈,就在脫離她掌控的那刻,空中忽然傳來一道天音——
“連霏,不可傷人。”
熟悉的聲音,清漪愣了一下。
連霏驚得“啪叽”掉在地上,跳兩步,躲在她的陰影之下。
與上次一樣,未見其影,先聞其聲。
窗戶刹那間修複如初,蕭蕭風聲被隔絕在外,可屋中更添一份寒意。
全來自初堯身上的寒霜。
察覺他的氣息,像是已于天寒地凍間駐留許久。
連霏被初堯收入袖中,清漪看到他唇色慘白的過分,眉心像是打了死結般緊緊糾在一起。
她三步并作兩步奔過去,強硬地牽住他的手。
不出她所料,初堯體内的氣息比之前更加紊亂,大有要沖破筋脈的架勢。
初堯擡起另一隻手,虛虛擺了擺手:“按理我不該出現在此。”
他看向眼中雄火燃燒的徐懷澈,道歉說:“連霏性桀,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我為什麼要見諒?”徐懷澈腳點地面的箭痕,臉上已無笑意,“既然知道其性子不佳,便不該出來礙眼,平白惹人不快。初堯上神,您說對嗎?”
他這般咄咄逼人的氣焰,清漪還是第一次見。饒是在靈湖初遇那次兵刃相見,也不及此刻半分尖銳。
清漪仍背着身,心頭湧過一絲不快,聲音都越發冷硬:“的确是連霏沖撞了你,想要什麼賠償來纖凝殿要便是。既然礙你的眼,那我們便不再叨擾了。”
得她此言,原本還想說什麼的徐懷澈瞬間無話。
空氣中彌漫着一絲劍拔弩張。
清漪按下初堯的手,牽着他往外走:“帶我回纖凝殿吧。”
屋内又恢複冷清,隻餘滿桌狼藉能證明她來過的痕迹。
徐懷澈松懈緊繃的身體,被連霏所傷的肩膀處開始泛起細密的疼痛。
他面無表情地扯開衣領,一道淡淡的血痕橫在鎖骨上,細長卻不深。
怕是睡一晚就能愈合。
可他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香囊。
被随意丢棄的香囊,難看的可憐。
隻要初堯一出現,便會分去她所有注意。甚至于,他被連霏所傷,她都不曾正眼看過他。
無意識間,徐懷澈隻覺肩膀處的傷口越來越疼。
大股大股的血液從傷口流出,直到整件純白修士服都染上血迹。
-
從匣子裡挑了幾株品相極好的靈植,清漪便依靠初堯的神力出了雪岚山。
他似是累極,自雲間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極輕,到纖凝殿後,如釋重負般倒下。
清漪試探他的氣息,極輕極弱,與瀕死的人沒什麼兩樣。
這些時日不見,究竟發生了什麼?
初堯用袖子擋着嘴,強忍下還是重重磕了幾聲。
卻依舊犟着說了句:“無礙。”
“無礙什麼無礙!”清漪吼他,“我不知師尊在做什麼會把自己的身子作成這幅樣子,再這般下去,怕是撐不到仙緣大比那日了!”
她不知道在氣什麼,分明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
隻是心髒有些脹脹的難受。
清漪将他安置在床上,轉身把一路上小心翼翼護着的靈植拿出來。
又幻出一根青鸾之羽。
青靈說作為師娘看她這般努力修習治愈之法,特意獎勵她的。
其實是掉了的羽毛再怎麼樣也長不回去了,看着還傷心不如給她。
清漪捏了捏手心,将靈植和青鸾之羽用靈力化在一起。
這些日子她幾乎都在練習治愈法,一刻不敢松懈。所幸,派上了用場。
回過頭,對上初堯直接的眼神。
都這麼虛弱了,還強撐着一直看她。
清漪沒好氣地走到他身邊,一聲不吭地施展治愈術。
初堯的表情很輕松,像是沒什麼事。
可青靈跟她說起過,青鸾之羽雖是治愈佳品,但入體時的灼烈程度宛如刀子淩遲着身上每一處。
是很痛的。
清漪對上他的眼睛,眼底什麼情緒都沒有,隻有笑意。
她終是忍不住,問道:“師尊這些日子去哪了?青靈上神都找不到你。”
初堯的情緒低了半分,看向别處:“在忙。”
搪塞之意明顯。
清漪不依不撓:“在何處忙?”
這回他倒是不說話了,眼神在她臉上流轉,轉眼又輕輕笑起。
這副模樣,清漪就知道他準備敷衍着糊弄過去。
“你不肯說是嗎?那我來說。”她收回靈力,邁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直勾勾地盯着他,說,“師尊一直都在我的身邊。”
仙界隻有雪岚山一處常年風雪,在其中待上些時日,便會染上獨有的極寒之氣。
初堯一出現,她就感知到了。卻不知他在雪岚山經曆了什麼,才會如此虛弱。
若不是連霏今日莽撞,他急着現身阻止,怕是會隐去一切。
從不肯在她面前露出半絲弱處。
偏偏哪哪都看着可憐!
清漪講着講着又生氣,這初神大人沒有半點做師尊的樣子。
初堯輕輕點了點頭,笑道:“什麼事都瞞不過清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