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跟着她的腳步,步入殿内。
幻境因欲念所變,她到了另一個場景。
此時的纖凝殿已與她現在所居住的别無二緻,到處都裝飾着花裡胡哨的小玩件。
殿外已處黑夜,殿内燈火通明。
小姑娘懶散地半倚在榻上,嘴裡嘟嘟囔囔地說着什麼,手裡拿着像是繡帕一樣的東西。
見他來了,“清漪”立刻躍起,跑過來拽他的手,拉着他一同坐下。
“師尊,我教你繡花好不好?”她嬉笑道,“師尊的衣裳總是素素的,一點兒都不好看。繡些花樣上去,顯得氣色也好呀。”
說完,她邊牽着手邊轉了一圈,像是在炫耀身上漂亮的華裳。
也不等有回應,她迅速跑去初堯的屋子搜刮出幾件衣裳。
似乎是受到身體主人的影響,清漪感受到心髒處脹脹的,有什麼奇怪的情緒躍于其上。
平靜的潭水因石子的不斷墜入也開始泛起洶湧的漣漪。
“清漪”故意挑了最稀珍的錦衫,一針一線仔細地繡起來。
每落一針,都要跟他說上好久的話,于是針下繡樣變得越來越奇怪。
“清漪”突然笑得停不下來,擦去眼角的眼淚又再度溢出。她所幸不管,将衣裳攤開。
殿内的火光映在她眼底,似比夜中明月。
她嬌蠻道:“這可是我為師尊繡的,師尊必須日日穿着。”
靈力攜着衣裳附在身上,清漪被她推着,走到銅鏡前。
鏡中的初堯微微笑着,昂貴的錦衫本就能撐起氣色,倒是衣擺處歪七扭八的雲紋才将這件衣裳的珍美大打折扣。
可她能感受到,身體的主人很喜歡。
喜歡到,真的想日日穿着。
心髒的麻意傳遍全身,她動彈不得,眼前姑娘的笑容漸漸被黑暗侵蝕。
再度恢複視線時,“清漪”仍在他面前,喪着張臉,鼻子上還沾着灰。
“前些日子祈安仙尊從人界帶來的食物好好吃。”她癟嘴道,“可惜他近期不能再去了,我還想吃……”
這裡應該是纖凝殿的小廚房,初堯每每都會在裡面親自下廚,隻是清漪從未進去過。
竈台上一片狼藉,像被炸過。
她又說:“我還在人界時,娘親教我做過重陽糕,也不難,我做的可好吃了!不過做一隻烤雞,怎麼這麼難…我不做了,師尊幫我做吧。”
陸陸續續從廚房端出好幾隻烤雞,都不是她想要的味道。
小姑娘不肯罷休,勢要吃到心目中的烤雞。
若是清漪,早就要炸了。可是身體的主人任勞任怨,她也并未感受到不耐煩的情緒。
反而,樂在其中。
直到“清漪”咬了一口烤雞,眼睛倏地變亮,一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似乎,也頗為開心。
“噔噔!”“清漪”趁他回廚房端菜時,躲在門口。在他出來時,突然冒頭給他一個驚喜,手裡的墜子垂下,泛着琉璃色彩。
那枚墜子是玉佩,初堯說的一位故人贈他的玉佩。
“看在師尊對我這麼好的份上,我就把這枚玉佩獻給師尊吧。”她不由分說地取下他的如意袋,換上玉佩。
在後來某一次做飯時,菜刀切到了手,血像被吸引着往玉佩那去。
清漪明顯感受到身體的主人很平靜,可是很痛,這麼細小的傷口,卻痛到讓她眼前發黑。
那小姑娘不知是有意還是不知玉佩的作用。
收便收了,明知道是邪物,分明可以丢了的。可他沒有,而是日日夜夜不離身,荒唐到發現作用的當晚,在自己手上拉了一道大口子,還不允許愈合。
清漪雖在身體中,但卻不理解,甚至覺得可笑。可是身體的情緒帶給她的感受十分真實,是由衷的欣喜。
那人給予的一切,好的或是壞的,善意或是殺意,都照單全收。
不可笑嗎。
幻境再度變化。
可能太久沒有見到那人,清漪感受心髒泛起一陣陣空虛。
想她,很想她。
直到殿外傳來熟悉的聲音,他慌裡慌張地打斷修煉,氣息瞬間不穩,逆着經脈沖擊到心髒。
可他沒管,疾步去迎接那人。
“師尊!”“清漪”背手而立,臉上始終帶笑,問,“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她沒用心藏,身後微微探出藍色的物件。
小姑娘臉上的笑意加深,靈力将藏起的物件托起,懸浮在空中。
而她奔過來,狠狠撞進他的懷裡。
清漪突然覺得心髒很不适,那種酸脹又暢快,像被一隻手狠狠捏着,捏到她無法喘息,又猛地松開,翻來覆去,處于繩索之上,往下看,是萬丈深淵。
于是,放手墜落。
終于,她明白,那是思念在啃食他的心髒。
“清漪”環着他,從他懷裡仰起頭,下巴抵着他的胸膛。
微熱的氣息近在咫尺,思念帶來的窒息感卻更甚。
她嘴唇一張一翕:“師尊不用豔羨旁人了,他們有的,師尊也有會。”
耳邊一陣耳鳴,清漪擡頭,看見空中的弓箭。
是連霏。
小姑娘窸窸窣窣半天,指着手上一道小傷口,又虛虛摸了兩把眼淚,才說:“師尊你看,為了練出這把仙器,我都受傷了。”
細小的傷口,再過片刻就該愈合了。
他感到心疼,不穩的靈息還在體内亂竄,便不管不顧地湧出大片靈力替她愈傷。
小姑娘眼中偷笑之意明顯,像是讨要誇贊的孩童,一直在說她的經曆。
“衢龍真的是個又兇又壞的大塊頭,雖然南海是它的地盤,但它還是打不過我!”她絮叨,“煉器的時候,它一直不肯服輸,硬生生跟我吵了四十九年,煩死了。”
連霏似想逃跑,一直撞擊纖凝殿上空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