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指着空中的連霏,啐了一口:“都做成仙器了,還這麼不安分。”
連霏受到她的召喚,眨眼歸于她的手中。
她将連霏塞進他手裡,說:“以後誰讓師尊不快,就打到他們不敢說話為止。”
清漪一怔,手裡的連霏逐漸發燙。
可真正燙到她說不出話的,是體内正激烈躍動的心。
“師尊本是天上月,而那些對你不敬的,就是撈水中月的醜猴。”小姑娘邊說邊撥連霏的弦,“撈不到反而攪亂一池泉水,說這明月也不過如此,豈有這種道理。”
此後不知過了多少年。
纖凝殿繁華無比,清脆的鈴聲始終盤繞其中,師徒坐于櫻樹下,眨眼間便是一年又一年。
隻有他們二人。
最好,一直是他們二人。
清漪能感受到,原是如荒蕪般的他,在這些愉悅的時光中,生出代表希冀的嫩芽。
希冀着和那人的未來,希冀着永久的相伴,希冀着粗茶淡飯和日升日落。
神的壽命與天同齊,可是他不需要。隻要和她在一起,現在既是永遠。
身體的主人是這麼想的。
于是往後。
當那人穿着似嫁妝的紅衣,雙手攀上他的肩,绯紅着臉,嬌羞地渴求一個答案時。
身體主人很後悔,知道自己錯了,錯的很離譜。
他想和她一起,不死不滅,永生永世,相依相伴。
久一點,再久一點。
千萬不要放開彼此的手。
“師尊願與我舍去師徒之誼,結為秦晉之好。”她緩緩靠近,似要留下炙熱的吻,“什麼都不會變,隻是在之後,我會更加愛你。”
清漪原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幻境中。
可欲念最是惹人沉溺,盡管不是她的欲念。
可她還是深受身體主人的影響,就想在此,與那人共度此生。
想答應她,想迫不及待同她前往問情崖完成約定。
清漪看過去時,與她相似的面孔将她從溺水中拉出些許。
她看到了,不及眼底的笑意,連帶着承諾一起,都是虛無。
那人在撒謊,她不會更愛他,她隻會狠心傷害他。
可是身體主人看到了嗎?
不管知道與否,身體主人還是點頭了。
俯下身不管不顧地吻了她。
清漪再睜眼,已身處問情崖。
她從未來過,卻好似很熟悉。
雙生花在問情崖代表至死不渝,相守相伴。
聞着花香,雀躍的情緒填滿整具軀體。
快要等不及了。
在要邁開步子的那刻,空中傳來呼喚,忽近忽遠,聲音很熟悉。
“清漪、清漪!清漪快醒過來!”
“阿姐,你不能舍棄我,絕對不能,否則我恨你一輩子!”
清漪頓住腳步。
一隻螢火蟲撲朔着翅膀,在白日也散發着藍色幽光,落入她的眼中。
霎時,幻境如水霧般散開,包括眼前的人。
她在哭,也在罵。臉上一貫明顯的表情,此刻卻讓清漪分辨不清。
她說:“走了也好。”
“初堯…”她第一次喚出他的名字,“你以為我恨你是嗎?你錯了!錯了!”
雷聲與銀鈴聲在耳邊炸開,霧氣散得飛快。
抓不住眼前人。
清漪漸漸從身體裡剝離開,不知何處帶來的痛楚,竟讓她喉間翻湧出濃郁的血腥味。
不想走,她要留下來。
她要知道之前在初堯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欲念所築的幻境便是如此,讓人心甘情願沉溺。
那人的臉龐越來越模糊,可她眼中的痛苦卻清晰可見。
最終歸于虛無。
喉間的血腥濃到她不得不嘔出來,随着淤血吐出,清漪終于清醒過來。
她被人抱在懷裡。
四周圍了許多人。
徐懷澈将她因出汗而淩亂黏在額頭的發絲撫開,輕輕拍着她的背。
“沒事了,都沒事了,有我在。”
他在她耳邊說着。
可清漪聽不進去,心髒突突跳着,一陣又一陣的澀意讓她手腳發麻。
甫一擡頭,穿過人群。
她直直望進初堯的眼眸。
泛着水霧的眼睛,一如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