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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姨葬禮結束後的一個月,夏遲玉才磨磨蹭蹭收拾行李回到甯市。
沒辦法,林暮深催了,電話越打越多,信息越發越多,語氣也變得超級強硬:“夏遲玉,你趕緊給我回來!那個破鄉下有什麼好待!”
他沒有帶太多東西回來,隻有簡便的一個黑書包,隐在黑色的大衣後面。
從高鐵站出來,夏遲玉深深呼了口氣,甯市比那個鄉下要暖和一些,可他竟然有些不習慣。這個城市關于冬天的樣子,太少了。
高鐵站外面的人行道邊,有個衣衫褴褛的乞讨者,這個年頭很少看到乞讨的人了,以前有陣子經常能看到,夏遲玉最怕那種故意露着殘肢的人,就算林暮深說那些都是假的,故意畫出來博人同情的,他還是不敢去看。
這個乞讨者沒有露出什麼可怕的傷痕,夏遲玉摸了摸口袋裡的零錢,還剩兩張十元紙币,他彎腰放進地上的紙盒裡,匆匆離開。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夏遲玉從窗戶往乞讨者的方向看了一眼,隻瞧他顫顫巍巍的把紙盒裡的錢收進袖口,又緩慢的跪坐了回去,始終沒有擡頭。
夏遲玉的心情悲涼,某瞬間,他覺得自己和這個乞丐也有相同之處,乞丐向衆人乞讨錢财,他向林暮深乞讨愛。
也許這個人因為陷入了某種困境才迫不得已出來乞讨,度過了這段黑暗時光就會回到正常生活。
而他呢,他乞讨了那麼多年的愛,沒有人逼他,他全是自願的,他不知清醒,不知什麼時候要停下來,更不知道底線在哪裡。
也許有一天林暮深要他去殺人,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接下那把匕首。
這份愛已經快要把他吞噬,如此扭曲,他連乞丐都不如。
家裡沒有人,昨天在電話裡保證會好好迎接他的那個人,不在家。
夏遲玉許久沒有回來了,雲姨去世之前是得了無法治愈的癌症,他陪着雲姨在鄉下度過了人生最後的兩年。
兩年,能看出家裡的擺設出現些許變化,林暮深愛好金屬類的家居擺件,他覺得會讓家裡看起來更高級,夏遲玉卻嫌冷清,喜歡木質圓潤的風格。
林暮深從不在家做飯,廚房大概也空閑了兩年,一點灰塵都沒有,應該是定期請人來打掃。
他曾經依戀的家,居然會給他一種陌生感。
屋内安靜的過分,夏遲玉靠在餐桌邊定定看着窗外,手機再次響起,是林暮深打來的,帶着一絲歉意說:“遲玉,你到家了嗎,我臨時要出個差,後天才能回去。”
夏遲玉輕輕嗯了一聲,他習以為常,林暮深還是沒變。
“沒生氣吧。”林暮深安撫道,“我保證後天一早的飛機回去,你乖乖在家等我,知道嗎?”
夏遲玉道:“我沒生氣。”
林暮深在那邊松了一口氣,他知道他的遲玉脾氣最好了,才不會讓他為難。他也很想他,畢竟這麼久沒見,不過總得先把工作完成了。
“那就好,等哥哥回來,一定好好補償你。”
夏遲玉想說不用了,可轉念一想,隻叮囑道:“你好好工作。”
挂了電話,夏遲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累,那種再熟悉不過的失望,又一次充斥着他的内心。
到底誰能習慣失望呢。
林暮深喜歡城市的冬天,冷冽的空氣似乎更加幹淨,也更容易讓人清醒。不知道是不是衣着加厚的關系,人和人的距離感會更遠。他喜歡這種共同生活在一個城市,卻又素不相識的感覺。
結束出差回家的這天,一推門就聞到了熟悉的飯菜香味,他頓時感覺出差時的疲累消失得無影無蹤,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露着舒适感。遲玉回來了,家才像個樣子。
遲玉在炒菜,沒聽到門開的聲音,林暮深準備悄悄走進在身後抱住他時,又來了工作電話。
夏遲玉裝好菜扭頭,林暮深邊接電話接朝他擺擺手,随後往卧室裡走。
一桌飯菜擺好,夏遲玉又等了約五分鐘,林暮深急匆匆從卧室出來,在遲玉對面坐下,手機扣在桌面,“抱歉抱歉。”
夏遲玉見怪不怪,拿湯勺給他打湯,發現林暮深探究的看他,“怎麼了?”
“你在那個鄉下待的,氣色反而變好了,更帥了。”林暮深調侃道。
“我很喜歡那兒。”
“得了吧,當旅遊調節一下心情還行,怎麼能久呆。再說,”林暮深頓了頓,“我媽又不在了。”
夏遲玉的雲姨,也就是林暮深的媽媽。
林暮深喝了口湯,稱贊了遲玉的廚藝,又說:“你前天回來行李還沒收拾吧,我看箱子還放在卧室。”實在不像遲玉的作風。
“我收拾了,不過,是收拾了準備搬走的行李。”夏遲玉平靜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