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小心點小心點，别放那麼近！”

主管叉着腰，謹慎地指揮着衆人：“這旁邊都是Lux的，要是讓他們逮到了，等會兒指不定怎麼作妖呢！”

國内服裝設計其實有三大頂流，W.G、Lux，還有屬于霍家的玄度。

因為霍老爺子夫妻的英明決策，玄度早在十幾年就在國際時尚圈裡打出來了一片天，提前轉型成了私人高端定制，調性高了一個Level，早就不跟他們同台競技了。

比如這次展覽，就是玄度主辦的，W.G和Lux都算是受邀方，隻是這次W.G拿下了時裝周，Lux正愁沒地方找事，再說那個企業的調性就是一群瘋狗，主管也懶得在這個時候跟他們廢話。

林蘊跟着看了一眼。

Lux擺好的樣衣裡，有一件很深的墨綠色的晚禮服。

剪裁流暢緊緻，從腰身一路展開到下擺，看起來高貴典雅，這種絲絨面料很貴，林蘊之前直播的時候，也隻敢用一小段做裝飾。

但是Lux顯然是财大氣粗，而且……這種純正的墨綠色難得，一般很難用天然染染出來，而且常規面料顯色度也不高，Lux能做出來，确實挺漂亮的。

林蘊對漂亮衣服一樣會多關注，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要是自己也能有這個裙子就好了。

輕輕地抓了抓手腕……什麼時候也能有這樣的布料給自己做一個呢？

想穿……如果穿上這樣的衣服去直播間，應該會受到很多誇獎吧？

可惜他連塊布都買不起。

林蘊隻能讓自己多看兩遍。

同事們避之不及的Lux，他就更不敢去招惹了。

因為霍昭的緣故，林蘊今天已經不再敢帶絲襪過來了，失去了那層安全感的保護色，林蘊知道自己在社交上沒有任何優勢，在外面一向是不願意主動冒頭的。

像是一隻生長在雨林裡的蘑菇，将身體小心地埋在植被裡，盡可能地不讓自己照射到太陽。

隻是，林蘊收回視線換了件衣服去挂，就聽到前方一句帶着怒氣的：

“我們這袖口是怎麼回事？！”

林蘊回過頭，正好看到Lux的一行人氣勢洶洶站在，一個看起來兇神惡煞的Alpha手裡拿着林蘊剛剛看過的那件墨綠色禮服，翻開袖口，露出上面變藍的地方：“W.G的人呢，給我滾出來！”

“是不是嫉妒我們位置比你們靠前，所以故意弄壞我們的衣服？”

程小野袖子一捋，當即就要沖上去，被主管往後一攔：“就算想要污蔑我們，也要拿出證據過來吧，這裡又不是沒有監控。”

“你們要監控，行啊，咱們現在就去查監控！”

兩家鬥法，展廳也不敢怠慢。

結果監控裡，程小野跟人打鬧的時候，還真的從這件衣服那裡擦了過去。

“就是你， ”Alpha一下子找到了目标，冷冷望向程小野，“還想趁我們不注意故意毀了衣服，你知道這件衣服多少錢嗎！”

“這屆大展都是我們W.G的，誰稀罕跟你們這在這個破展廳裡争！”

“不稀罕也行啊！”Alpha舉着手機，“那我報警，咱們去警察局裡說！”

“報警就報警！”程小野抱臂，“你現在就找人來查啊！”

“瞎說什麼，”主管瞪他一眼，“咱們馬上就要大展了，這個時候被警察帶走，到時候外面的消息會怎麼傳！”

“這衣服我們最多隻是碰了一下，要說是刻意染色絕對是不可能，”主管看了眼袖口的那點藍，“要不然，你們說怎麼辦？我們可以按碰撞折損百分比進行賠償。”

“百分比？”Alpha嗤笑一聲，“衣服都成這樣了，等會兒還怎麼展出，要私了也可以。”

Alpha手指一指程小野：“讓他給我照價賠償！順便讓W.G再陪我們一件展出禮服！”

“你！”程小野咬着牙，“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了！”

林蘊望着那袖口的一點藍，隐隐皺眉。

他當時看到這個，下意識以為是天然染料，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是Lux加了點科技與狠活，再加上禮服之前可能會借出。

銅離子含量超過23%……是會跟汗液發生顯色反應的。

周圍的人都在上前張望着吃瓜，并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的林蘊。

其實這跟林蘊也沒有什麼關系。

他跟程小野也不過兩面之緣，就算真的出事，也有公司扛着，輪不到他出什麼頭。

隻是……

“欺人太甚？”Alpha冷笑一聲，“你弄壞了我們的衣服還敢這麼嚣張，沒過你這樣的Omega！”

“想讓我們私了也可以啊，你先給我們道歉，我再考慮考慮！”

“什麼傻逼，讓我給你道歉，”程小野捋起袖子就要上去，“你再說一遍，我這樣的Omega怎麼了？！”

“程小野！”

主管很嚴厲地叫了他一聲：“道歉。”

程小野整個人動作頓住，難以置信地望了主管一眼。

“本來就是你自己先碰到人家，矯情什麼，”主管說，“快給人道歉！”

比起得罪對方品牌給公司惹事，讓一個小職員低頭當然是性價比更高的做法。

林蘊心裡十分清楚這一點，隻是——

隻是……程小野眼眶微紅，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樣子瞬間變成了委屈：“是他先這麼說我的，憑什麼我去道歉？”

“媽媽，是他們罵我是怪物是醜八怪的，為什麼我要給他們道歉？”

林蘊跪在沙發邊，稚嫩的臉上滿是淚水：“明明是他們先對我動手的呀。”

“媽媽知道，可是蘊蘊，在學校要低調要老實不要惹事，你爸爸馬上就要升職了，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惹麻煩。”

“隻是道個歉而已，低個頭說幾句話，沒關系的，現在受點委屈是為了咱們以後的幸福，你不會給爸爸媽媽添麻煩的，對不對？”

有時候就算是沒有做錯什麼，隻要弱小，冒頭就會變成一種錯誤。

林蘊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

程小野應該也馬上就要知道了。

“你就去道個歉呗小野。”回憶裡的聲音仿佛與現實裡重合，已經開始有同事在勸程小野：

“就是啊小野，我們來的時候都提醒過不要生事了，你去道個歉吧。”

“對啊小野，隻是說幾句話，低頭保平安。”

“但是我……”

Omega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林蘊靜靜地看了眼角落裡的檸檬水。

能幸福活潑得長到二十多歲，應該是件很幸運的事吧。

林蘊承認，自己有那麼一瞬間……是有些嫉妒程小野的。

但是他也很清楚這種幸運是自己所不能擁有的，就像是架子上那件昂貴的墨綠色禮服一樣。

漂亮的東西就應該好好愛惜，為什麼總要想着弄壞它呢？

林蘊深深地歎了口氣，終于從高大的龜背竹間踏了出來。

像一朵蘑菇悄悄地探出觸角，眼睛在四周找了一圈，林蘊終于在之前拆開的樣衣盒子找到了一條永遠捆綁衣服的絲帶。

林蘊将絲帶拾起，繞着自己的腕骨纏了一圈，白色蕾絲絲帶綁在細瘦的手腕上，好像那抹白色都成了可以任人把玩的漂亮禮物。

林蘊注視着那根絲帶，輕輕地笑了下。

在這樣的裝飾下，他終于有一點覺得安全。

好像是回到了那樣美好的、被人保護着的日子裡。

失去庇護的感覺隻他知道就足夠了。

像是程小野這樣幸福的人，如果能夠不經曆這些，那就永遠不要經曆好了。

拉下衣袖蓋住絲帶，林蘊邁步走向人群：“沒事。”

程小野愣愣地擡頭看他，明明林蘊的聲音不大，卻莫名地讓他覺得安心：“别害怕，這不是你做的。”

“别道歉。”林蘊輕聲說，“你不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