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春千夜的解決方式,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幹淨利落。
危險的笑容,沾血的袖口,還有朝花垣武道伸來的那隻手,無不彰顯着某種事實。
“怎麼,不握嗎?”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三途春千夜疑惑地發問。
順着花垣武道驚疑的視線瞥見了袖口的紅褐色污漬,他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啧,雜菌。”
“三途君把稀咲……”
“啊,做了些除菌工作。”
毫不否認,用平常的語氣說出來,仿佛真的隻是進行了一次掃除。
他垂下眼睛,對花垣武道說:“怎麼,要去告發我嗎,小鬼?”
面前的是個殺人犯。
雖然同樣對稀咲鐵太恨之入骨,但這種對生命缺乏敬畏的态度依然讓花垣武道膽寒。心髒極其迅速地跳動,他的聲音不自覺開始發抖:“我不會……不會告訴其他人。”
三途春千夜挑眉。
“但是,還沒有和Mikey君道别……”
“是嗎?”
他沒所謂地收回手,稱得上心情良好地、溫和地朝花垣武道笑了笑,說:“我不是随時都有空的,記得選個好時間。”
他離開了。
花垣武道腿軟地跪坐到地上,不免真切地意識到,即使表現得再正常,年少的三途春千夜和未來那個癫狂的家夥依舊是同一個人。
***
處理過沾染了血漬的衣物,将太刀收回房間裡的刀架上。
沒有留下痕迹,清理得很幹淨。
動手之前思考了許多,如今除了對于事情可能敗露感到隐晦的不安外,心情平靜得可怕。
清除礙事的家夥,就像碾死蟲子一樣簡單。連慘叫都沒能發出,無聲無息地成為海魚的飼料。
因為是未來的自己,所以三途春千夜輕易能夠理解花垣武道帶來的那句話的含義。
姐姐很脆弱,必須要保護她才行。
對姐姐産生威脅的一切,都要由他親手鏟除——不是Mikey,也不是場地,而是經由春千夜的手。
他想要擁有這份特殊性。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春千夜就明白佐野萬次郎是特别的。但他并不想成為佐野萬次郎,索求的也不是和場地圭介同等的待遇,而是與二者不同的、獨一無二的聯系。
泡在浴缸裡,讓溫熱的水流洗去身體的污穢,散落的長□□浮在水面上,泛着絲綢似的光澤。
被姐姐發現的話,會對他失望吧。畢竟是強求來的“家”,或許會從此斷絕關系。
所以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正因為犯下惡行的出發點是“為了姐姐”,才更不應該讓她知曉。
那個人過強的責任心和道德感,隻會把罪惡背負在自己身上,将春千夜的名字與折磨心靈的痛苦挂鈎。
無法忍受。
這是屬于三途春千夜的罪,是将無關系者的他和姐姐的生命相連結的紐帶,作為保護者的見證,即使是姐姐本人也不能奪走。
咚咚。浴室門被敲響。
“春千夜,别泡太久,水涼了會感冒的。”
溫柔的、關切的聲音傳進密閉的空間,顯得沉悶而失真。
三途春千夜應了一聲,把浴巾裹在身上,濕漉漉的頭發順着脊背往下滴水,就這樣打開了門。
從前需要仰望的臉龐,現在隻微微低頭就能看清。
“姐姐,可以幫我擦頭發嗎?”
貓山春鹿愣了愣,拿起毛巾示意他坐到鏡子前。
她笑着說:“今天怎麼啦,難得主動依靠我。”
她的外表其實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成熟,做出驚訝的表情時,眼睛睜圓了,顯得有點可愛。
小時候的明司春千夜是絕不會發現這點的,因為姐姐總是遊刃有餘而溫柔地笑着,讓人覺得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她,是個完美到不真實的長者。
但現在的三途春千夜知道她也是個有缺點和煩惱的普通人。有苦手的食物,在料理以外需要動手的事情上都有些笨拙,不擅長運動,家務也做得馬馬虎虎。會因為遇到難題而困擾到縮在沙發上無意識地拔發梢的分叉,在截稿日編輯到來前倒在沙發上裝睡。
因為長大了,身高也超過了她,所以能夠意識到許多年幼的時候注意不到的弱點。
屬于“姐姐”的羽翼,已經無法完全覆蓋成長後的雛鳥的軀體。脫離了羽翼之下,他才看清庇護了自己的存在比想象的更強大,也更脆弱。
吸飽了水的毛巾擱置一旁,她拿起電吹風。
嗚嗚的風聲中,那隻手輕柔地撥弄他的發絲,手指不經意觸碰到耳尖、前額和脖子後方的皮膚,總讓他忍不住希望能多停留一會。
鏡子映照着重疊的兩人,三途春千夜看見了自己的眼睛,翠綠的,如同深潭。
不可挑明、不可言說,卑劣的欲望,像是氣泡一樣悄悄從心底浮上來,破裂後,微弱的聲音教唆似的回響:
想要讓她了解全部的自己。
三途春千夜對自身優越的容貌抱有正确的認知,他清楚姐姐也會被這張臉吸引——喜愛美麗的東西大抵是人類的共性。
但是在這表象之下那個黏膩、陰暗的春千夜,她也能夠發現并接納嗎?
鏡中的她注意到春千夜專注的視線,奇怪地眨眨眼。三途春千夜回以笑臉,保持了緘默。
心髒為此顫抖,理性卻杜絕了暴露隐秘的可能性。
這份心情是戀慕還是敬愛都無關緊要,隻要能夠繼續享有她的目光與維護,他不在乎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