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别讓我說第二次。”
“我像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嗎?”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哈……
“我說啊,”你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你在想什麼,我一無所知,但我知道黑川君不是适合我的那個人。”
他的手臂很用力,幾乎使你感到疼痛。
“我需要一個能夠支撐我的人,黑川君做不到,現在我自己就能夠做到;相應的,我也給不了黑川君想要的。”
你像是難過,又像是憐憫地說:“我填補不了你的空缺,黑川伊佐那。”
人隻能靠自己拯救自己。
曾經你也幻想過父母或他突然回來,什麼都不做也好,隻要陪在你身邊就行。因為一個人實在太辛苦了,太寂寞了,連吃飽飯都成問題,還要對讨債的□□擔驚受怕。
如果不是倫理課的老師發現了你,差一點,你就要被賣掉了。
老師幫助了你,但最後你依然要靠自己做出選擇、經營人生。
現在的黑川伊佐那是一具空殼,就像剛失去一切的你一樣。
盡管已經逐漸充盈,但你依然沒有多餘的自我,用于填充另一具空殼。
“……我說了,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他咬在了你的脖子上。
你倒是很平靜。
“套在儲物櫃第三格。”
他的動作頓住。
“為什麼你家裡會有這種東西。”
“和黑川君無關。”
他悻悻放開你。
“……沒興緻了。”
“是嗎,恭喜。”
他惱火地又咬了你一口。
那之後他常來串門,你沒有能力拒絕。
你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也不在意。
平日裡要打工,你在家的時間不多,也很寶貴,幾乎都在學習中度過。他即使來了也沒做什麼,就隻是和你坐在一個空間裡……看書。
“我當時離開是有原因的。”
他突然向你解釋。
“你家庭美滿幸福,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未來一片坦途,不應該和無惡不作、一無所有的混混混迹一處。”
你驚訝地看向他。
這台詞……怎麼說呢……
真不像他。
你非常清楚黑川伊佐那性格中過激的那一部分,他就像據守寶藏的巨龍,童話故事裡囚禁夜莺的國王,要将觸手可及的一切緊緊抓握在手心。
盡管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但這句話在你聽來,就仿佛他比你想象的要更加、更加喜歡你,喜歡到自卑的程度,喜歡到突然懂得了愛就是放手。
在你的注視下,他把書舉得高高的,遮住了臉。
耳朵、脖子、包括裸露的肩膀(他居然穿露肩裝,你都沒穿過),都泛起了淡淡的紅色。
他難得的坦誠觸動了你。
“我當初是喜歡黑川君的。”
你說:“不喜歡的話,就不會趁着國王遊戲答應你。”
伊佐那注意到你用的是過去式。
你聳聳肩:“很老土的戲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黑川君救了被不良糾纏的我。”
“……現在呢?”
你一推眼鏡:“我更愛學習。”
況且,你知道他最近又在做糟糕的事了。你讨厭他做這些,更不可能答應他。
你沒有正面拒絕,甚至放任他到家裡來,不過是緩兵之計。假如他真的來硬的,你根本無從反抗。
等上了大學,你就遠走高飛,想必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
你的确還有些喜歡他,但你更在乎自己。除非他能夠改邪歸正,否則你們之間絕無可能。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
你隻是來給母親掃墓的。
為什麼黑川伊佐那也在這裡?
你躲在墓碑後,聽他對兩個不良放狠話。
該說是放狠話嗎?雖然被拎着衣領的是他。假惺惺的笑容,放在少年漫畫裡也一定是活不到最後的反派角色。
你猶豫着什麼時候出去。
你姑且算是黑川伊佐那的熟人,另外的不良似乎和他有仇,現在出去不會受到波及吧?
接着又來了一對兄妹。
聽了一耳朵不良八卦,但說實話,你并沒有那麼想要了解黑川伊佐那在另一面的行事風格。
幹脆現在就出去好了,另外幾人看起來更像正氣凜然主角團,應該不會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你動手。
你站了起來。
靴子踩踏地面發出聲響,你目不斜視地繞到欄杆外側,與兄妹中的妹妹以及一個品味奇差的金毛不良打了個照面。
“……啊,是你!”金發的漂亮女孩說,你不記得自己見過她。
“謎之王!”
……你想起來了。
當初為了節省開支,你幾乎參與了所有能參加的比賽,那場猜謎的主辦方不僅報銷路費,同時包攬食宿,你義無反顧地來到了東京。
赢了個大滿貫。
雖然隻是個民間比賽,但一題一個獎品,幾乎都是必需的日用品,正好解你燃眉之急,令你記憶深刻。更加難忘的是,那個難聽又中二的稱号伴随了你整整半年,才逐漸被人淡忘。
“……你認錯了。”你朝她點點頭,無視她“絕對不可能認錯!武小道你說呢!”的反駁,與她擦身而過。
但她的喊聲已經引來了伊佐那的矚目,你想佯裝沒看見也已經來不及了,于是穿過馬路,站到自動販賣機前。
你給自己買了一杯冰美式,思考了幾秒,又給伊佐那買了杯果汁。
……這絕對是你最後一次為他花錢。
他站在了你身邊,你把果汁遞給他,他順帶接過了你的包。
斂去惺惺作态的面具,他又變回了你熟悉的那個黑川伊佐那。
“怎麼在這?”
“來看看媽媽。”
你不太想管他閑事,但他問起了你的,你總要做出一些反應,于是問:“你呢?”
他回答:“來給大哥上墳。”
這個答案,你剛才在墓碑後已經聽過了。
但他看起來更像是來宣戰的。
“我回去了。”
“一起?”
“衣服不行。”
“我去換一身。”
看來今天打定主意要來你家了。
過了一會,他又問:“‘謎之王’是什麼?”
你沉默了一會,冷酷地說:“不重要,不許問,閉嘴。”
“噗。”
他開朗地笑起來。
就是這個笑容。
說你犯賤也好,當年讓你喜歡上的,就是這樣的笑容。
你冷笑一聲,像是自嘲。
可惜是錯誤的人。
***
晚上。
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不良少年打群架既危險又缺乏觀賞性,你毫無興趣。
但你還是來到了七号碼頭——早上掃墓時聽說的地點。
真是夠了,明天既要上課又有打工,你究竟為什麼大晚上跑過來。
你得從黑川伊佐那身上把路費讨回來。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八點,現在是九點,混戰早已經開始。
你剛一到達,就被放風的不良發現了。
頂着張乖巧無辜的臉,你張嘴就是連篇謊話:
你有個消息要告訴黑川伊佐那,卻總是找不到人,聽說他今天會在這裡,于是就想來碰碰運氣……
不良A仍舊心有警惕,你招招手,示意紅衣服的他湊近,把作為證據的合照(三年前版)、以及你抱着那個孤兒院孩子的照片一齊示意給他看。
不良A驚訝地大叫:“什麼!總長的私生子!”
你低下頭說:“不知道黑川君會不會認這個孩子……”
在旁人看來,小小年紀獨自一人将孩子撫養長大的你已經足夠可敬了。
他同意了你等在一旁,甚至支了張闆凳給你。
無人在意這個小小的角落發生的一切,你安靜地坐在那,心煩意亂地等着鬧劇結束。
直到現場出現了木倉械,你下意識撥出了報警電話。
……沒救了,還是送進去吧。
你面無表情地想,戴上月野兔面具,在包圍圈中的兩人還在那“去死吧”“開槍啊”地無限拉扯之下,靈活地人群夾縫中擠了進去。
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把,但願這是唯一一把。
不然你可就是冒着生命危險出來當靶子的。
你的出現無疑讓邊上排排觀戰的人群中出現了奇妙的雜音,沒人來得及阻止,你已經走到了黑川伊佐那身側。
“太難看了,”屬于你的、冰冷的聲音從做工粗劣的月野兔後方傳來:
“看來黑川君才是最大的騙子。”
你抓住了黑川伊佐那握槍的手。
他驚疑不定地望向你。
如果你當年遇見的是當下滿臉血污的黑川伊佐那,那麼絕對不會陷入讨人厭的感情漩渦中去。
臉藏在面具後,沒人看得清你的表情,隻知道女性頂着那張詭異的大眼面具,聲音痛苦地哭喊道:
“你做這些事前,想過我和我們的孩子嗎?!”
佐野萬次郎:“……?!”
黑川伊佐那:“——哈啊啊……?”
走到一半,原本準備上前阻止的鶴蝶:“???!”
你趁他呆愣之際小心奪下槍,關上保險以防走火,聲音已然恢複了平靜:
“你們繼續。”
你四處看了看,黑川方看起來大多不是什麼好人,安全起見,你退到還算認識的鶴蝶身前,慢吞吞地研究那把槍。
你知道木倉械的大概構造,曾經研究過類似的書籍,但看見實物還是頭一次。
你把它握在手裡把玩,由于面具的緣故,像是什麼變态殺人狂。
交頭接耳的聲音自四面八方響起,但除了鶴蝶,所有人都離你遠遠的,生怕遭到誤傷。
場上對峙的兩人面面相觑。
這還怎麼打?
鶴蝶上前調解去了,有人從背後靠近你試圖搶奪武器,你迅速轉過身,打開保險,往地上開了一槍。
不速之客僵在原地,不如說,整個碼頭都在這聲槍響後安靜了下來。
一個戴着眼鏡的黑皮抓着你的手腕。你的記性很好,想起那天在中華料理店也見過他。
“你在做什麼!稀咲!”
是鶴蝶的喊聲。
但你卻松了手,任由他搶走了那把殺傷力巨大的熱武器,調轉槍口對準了你。
“你太礙事了。”他陰冷地說。
你困頓地打了個哈欠,黑川伊佐那已經沖過來擋到了你身前。
扳機扣下,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再次上膛,依然是空彈。
警笛聲适時靠近。
你隔着袖子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全新的子彈,嘲笑他:“蠢貨。”
眼鏡黑皮氣得目眦欲裂,被黑川伊佐那一腳踹飛出去。
和魔術大賽冠軍的你玩陰的,也不知道誰陰得過誰。
看你把他們一個不落全送進去,特别是你,黑川伊佐那。
你在面具後,對着白發少年陰森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