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我身邊也很困擾吧?為了找到迫使您滞留人間的原因,還請您多與我說說關于自己的事。”
“……不要敬語。”
他顯得更不高興了。
我最終也沒能打探到更多,隻好遺憾作罷。
那之後佐野先生說什麼都不願透露與自己相關的更多信息。我原想與灰谷蘭商議,可想到他長大後會成為極道這回事,不知為何有些如鲠在喉。
“不要做得太過分哦。”
“知道的啦~真是愛操心。”
結果直到灰谷兄弟把自己送進了少年院,我都沒能和蘭傾訴。
告訴父母的話,或許很快能夠得到解決。但那二人都是理智的強硬派,或許會出于對我的安全考慮直接花錢除靈。盡管佐野先生滿身疑點,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對我沒有惡意。
不過,雖然很少談到自己,佐野先生卻經常提到“她”——那個與我年齡不同的未來的“我”。
這也是使我相信他沒有說謊的原因。
人要怎樣才能編纂那樣多的細節來體現對一個人的愛意?他談論起初遇和那些生活上的小事,無一不流露着依賴、慕濡以及令我所迷茫的深情。
除非他有妄想症一類的狀況。我更願意相信的确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他談論的是未來的我,我卻沒什麼真實感,像是聽另一個人的事情。
“我們或許是一個人,但也截然不同,連名字都有一個字寫法不同呢。”我說。
“她也沒有一個叫灰谷蘭的發小。”
佐野先生不滿地說。
那還真是對不起。那個“我”比蘭年長六歲,想來也不會有認識的機會。
周日的時候,我帶着保镖先生,坐上了前往東京的列車。
我想,佐野先生作為□□,一定也不是腦力派。在對話中透露了許多關鍵信息,被十三歲的小孩套話,自己卻一無所覺。
找到地标建築的神社,在附近公園的孩子間打探“佐野”的姓氏——這個姓氏太過常見,我原本就做好了做無用功的準備,沒成想很容易就找到了佐野道場。
“是這裡嗎?”
我沒有錯過佐野先生眼中流露出的懷念,将他的無言當做了默認。
站在道場門口,正準備敲門,裡面卻晃晃悠悠走出了一名黑色飛機頭發型的高中生。
“啊。”
是不良啊。
我轉頭看了眼佐野先生。
一模一樣的眼睛,這兩人至少也應該有親戚關系。
同為不良,還是蘭的發型比較漂亮,或者說更适合他。
尋找方向正确大大鼓舞了我,擅自上前攀談起來:“您好,我找佐野。”
高中生被我身後高大強壯的保镖先生驚了一下,但沒有過多的反應,反而蹲下來與我視線齊平。
“這個家裡有四個佐野,你找誰呢?”
是嗎,有四個佐野。
我換算了一下佐野先生的年齡,說:“打擾了,是十歲的那個哦。”
“來找萬次郎嗎?”高中生自言自語似的嘀嘀咕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大小姐來找萬次郎?”
我又看了一眼佐野先生。
他一直不說話。
其實可以佯裝咨詢授課的學徒混進去查看,但我忽然不想那麼做了,單刀直入也是不錯的選擇,隻是會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門外打打鬧鬧跑進來黑金粉三個發色的男孩,正與我撞了個照面。
“正好,萬次郎,有人找哦。”
金發的那個迷惑地看過來:“誰?”
我微笑了一下:“你好,佐野萬次郎君,我是貓山春夏。”
***
基本可以确定佐野先生就是未來的佐野萬次郎。
無法想象為什麼活潑的男孩會變成成年人這副沉悶的模樣,隻能歸結于極道對人心的摧殘實在嚴重。
有保镖在場,我不方便和佐野先生說話,隻好等到家了才找到開口的時機:
“佐野先生是什麼原因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我倒是更想問他,見到過去的自己是什麼心情。
“……”
“不想說的話我不會糾纏哦。”
“你小時候開始就是這種個性?”佐野先生問。
他垂頭的時候看起來有些憂郁,眼底長期得不到良好休息的青色透露出沉郁的疲色。表情顯得很平靜,與剛才見到那個飛機頭高中生時的恍惚截然不同。
“多點好奇心也沒事,太過為人着想,對方也不一定會領情,”佐野先生說,“你雖然不是她,但刨根問底的話我也不會拒絕。”
“所以是為什麼?”
他微微抿起嘴,冷酷地像在談論無關緊要的他者:
“是自殺。”
我不太驚訝。
佐野先生總是流露出一副厭世的模樣,眼睛裡也毫無光彩,的确像是會自己選擇消失的那種人。
但是……
“但是卻變成了幽靈。”
他轉頭看向窗外,烏黑的眼睛映入天光,使人産生在哭的錯覺。
“……因為後悔了。”
“嗯?”
“跳下去的瞬間就後悔了啊。”
“明明還有她在等我回去,雖然可能不是主觀意願的等待。還有個剛被我打了幾槍的笨蛋拼死也要拉住我,說會救我。”
他笑了一下,非常倦怠,笑意卻未達眼底,像是沉寂的黑暗。
“一切都晚了,我早就無藥可救了。”
“……”
其間沉重的感情使我沉思了一會。
“還不晚。”
“?”
“現在還不晚,至少對現在的佐野萬次郎君來說,正是最佳時機吧?”
“已經……你不會懂的。”
“不能告訴我嗎?”我問,“在有能力的時候什麼都不做才是最讓人悔恨的,不是嗎?就像我也會盡力阻止蘭君成為極道的未來發生——還是說佐野先生覺得,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也要經曆一樣的事情才更好呢?”
“……你現在這樣,反倒更像她了。”
是說咄咄逼人的态度嗎?
我攪動着鬓發,有點尴尬:“我不會和這邊的佐野君變成奇怪的關系哦。”
他卻因為這句話露出了帶點狡黠少年氣的笑容,比剛才真實許多。
“能做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