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時候,她拿回了一些種子和植株,興緻勃勃地在院子裡勞作起來,弄得一張小臉沾上了泥土,衣服也變得灰撲撲的,裡梅實在看不下去,出手幫她一起弄。
小貓每天都會去看花田,結果半點動靜也沒有,她稍微有些洩氣,成天蔫蔫的。
是夜,支使裡梅把植株移了出來,然後用咒術燒了燒土,據說這麼做,土壤就有充足的養分。
嘁,如此弱小的東西,也隻有同樣弱小的那家夥才會在意。
“聽螢草說,後幾天就是人類的節日,會有慶典什麼的,很熱鬧呢。”
“是嗎?”
“嗯,會放好看的煙花哦!”
女孩興緻沖沖地跑到他面前,字裡行間、表情動作都透露着她想去。
“你和裡梅打一場,赢了就帶你去。”
“……你想我死可以直說。”
裡梅還是放水了,定下最後一天去看煙花的約定,小姑娘歡呼雀躍地跑開。
結果,錯過了。
回到神社之時,已是慶典第二天,女孩如常,對他說的“下次”也隻是恹恹地點了點頭。
下次吧。
會帶她去的。
可惜他們再也沒有機會一起看煙花了,女孩死在了他的怒火之下,甚至前幾天,他們還在吵架,為了一些渣碎。
明明你處在和我一樣的境況下,怎麼能獨善其身?
他隻是想,想讓她就完完全全和他站到一處,有錯嗎?
——怎麼可能。
一場小小的争吵,對他而言,并無什麼。
隻是家養的小貓嬌慣了些,以後總會有機會教會她的。
可是沒有以後了。
其實冷靜下來想,那個時候她的表情就很奇怪,咒力運用也出奇的娴熟,那時他以為她之前一直是裝出來的。
倒在花田裡的她,表情是什麼樣的呢?
他沒去看,嗜血殘暴的咒力讓他迫切地想找人厮殺,尋找洩口,也就忽視了胸口處,那仿佛刀刺的疼痛。
沖破咒術師的包圍,幹翻了所有人,他暴虐的咒力席卷了整個森林,沒有停住腳步,瞬移趕回神社。
眼前浮現了小鬼的模樣,咒力貫穿了她的整個胸口,心髒……傷到了嗎?
他不記得了。
别死啊小鬼。
白發少年愣愣地站在門口,他微皺眉,掠過他往裡走。
花田裡空無一人,他心下一松,被妖怪們帶走了嗎?
找到她馬上用反轉術式吧,這次做得有些過火,可也不是他的錯,要怪就隻能怪那群可惡的咒術師。
這次要怎麼哄?
小貓的脾氣還挺大的。
眼神觸到被鮮血浸染的花田,他想,啊對,花田,這片算是廢了,她醒過來應該很生氣吧。
那就一起重新種吧。
再一起去那個煙花大會。
“宿傩大人。”
“她……消失了。”
裡梅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幾乎是下一秒,他尋找着自己那滴血液的所在處。
可是沒有。
哪裡都沒有。
就像是憑空消失在了整個世間。
沸騰的血液冷了下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啊,是嗎?”
這年夏天,神社裡她種的植株開花了,無盡夏開出了紅色的花,就像是她血液的顔色……
坐在廊下,男人端着酒杯看着那片紅藍相間的花田,看不清眼中情緒。
真是煩死了,櫃子裡的衣服拿去燒了吧。
都怪裡梅,說什麼她長大就能穿了,這不是完全無用了嗎。
啊還有那些寫字的紙啊,小孩的玩具什麼的,都一起燒了吧。
……
人們常說忘記一個人往往是從聲音開始,千年的時間,他忘記了她的聲音,她的樣子,就連她的名字,他也快忘記了。
“琉衣?”
聽到這個名字,骸骨之上的男人陡然睜開了雙眼,封印千年的記憶一齊湧了上來,他透過少年的眼睛,注視着幾乎和小時候沒什麼差别的人。
那雙茶色瞳像是極澀的茶湯,澀到他心頭湧上一絲煩躁。
少女身上的血液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所在,在對面呼喚着他。
沒有錯,不是轉世,也不是别的什麼。
她就是夏目琉衣。
他突然垂頭一笑,辨不清情緒地出聲:“你居然還活着?”
“什麼?”少女一愣。
千年未見,記憶本就蒙上了灰塵,但随着少女的出現,讓所有與她有關的記憶都鮮活了起來,就連她的名字,也出現在了嘴邊。
“夏目琉衣,你早就被我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