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妖女”?江夏墨荷塢建成後,塢主夏時在自家“紅眼蜻蜓們”回呈的調查報書上,如此批注到:
一來,她孤身一人,無名無派;
二來,她年輕貌美、豔驚四座;
三來,她劍法卓異、武藝超群;
妖女既無名帖,亦無江湖前輩提攜同行,更無論劍大會請帖,自是被拒之大庾派山門之外。大門不開她自來!妖女從山腳,一路揮劍、鬥上梅嶺來。
夏塢主接着批注到:梅傲天,當年,即使我們不曾遇見天保,即使沒有天保領頭,你亦打算沿江一路殺去,勇闖揚州論劍大會罷。
邛崃血梅崖在收到墨荷塢寄來的調查密卷後,崖主梅傲天,接在夏時塢主不甚好看的字迹之後,用同樣難看的字迹,批注回複到:
自然。正好天保也殺來,我還能與他比劍。
可惜,世上隻有一個梅傲天;揚州論劍,是在梅嶺論劍後的三十六年。彼時梅嶺論劍場上,少年劍客,竟無一人出劍,他們不屑與一個“妖女”比劍。
夏時直白注解出了當時論劍場那些意欲一舉揚名、野心勃勃且又十分聰明的少年們的小心思:
他們輸不起。輸給一個無名妖女,奇恥大辱!
夏時另歎息:梅傲天,你生晚了。
梅傲天則批注到:
他們一向如此,懦弱、無恥。
不晚。我赢了天保便是。你快些找到天保……
在此沉默對峙時刻,霍不凡,主動上場了。
霍不凡輸了劍,卻赢得了美眷。妖女搖身一變,成為了霍夫人,助她不凡夫君,大振霍山威名。
江湖人盡皆知,霍不凡乃風流美男子;霍山上下有目共睹,霍不凡一直迷戀着一個揚州名伎。
他是真心很愛她,他當上掌門第一件事,便是将她贖出來,安置在他霍山山麓的小别業裡。
江湖人早看出霍不凡是個投機取巧的薄情臉,霍山派亦齊心協力,隐瞞起那一個外室、以及她早已生下的女兒,而妖女霍夫人,是唯一的不知情者。
直至霍二哥,終是忍不住他心中對于霍夫人的愛慕,再也無法壓抑他内心深處對于小弟的仇恨,他向已經懷孕的霍夫人,告發了霍不凡和他的外室。
霍夫人當機立斷,通知霍不凡和霍山全派:
你滾,要滾的都快滾,我要做新任霍山派掌門。
霍不凡無奈,與一部分霍山派門衆,狼狽下山。
霍不凡遂廣發江湖帖,共讨妖女。武林英雄群起呼應,區區霍山,居然獲得了過去唯有那些名山大派才能擁有的殊榮:第二次在霍山舉辦論劍大會!
過去四年來,霍夫人一手無名無派、無人知曉、更無人打敗的奇絕劍法,将諸江湖少俠、甚至武林尊者,死死壓在她劍下,如今,他們要一雪前恥!
此次霍山論劍,無論你身出何門何派,無論你收沒收到邀請帖,霍山山門,向所有正義之士敞開;
此次共讨妖女,誰砍下妖女的手、誰奪過了妖女手中那一柄遍照劍,他即是此次霍山論劍的第一!
然而霍不凡的好友,在梅嶺論劍場上被妖女搶盡風頭的庾出海,卻拒絕了霍山掌門盛情邀請他第二次登上論劍場的特殊待遇。庾出海倒不是出于俠義、不忍去圍剿一介孤苦女子,而是他自認他比霍不凡更聰明、看得更清楚、更有可選擇的餘地……
霍不凡已退路可言,他必須一舉成功!
在一個花香風清的吉祥日子,衆英雄奮勇争先,一同攻上了霍山,圍剿彼時正懷胎九月的妖女……
群雄慘敗。
妖女一人血洗霍山。
霍不凡死了,連同圍剿霍山的八百餘人一起,被自家夫人一劍削為六塊,混在五千餘塊碎屍裡,分不清楚,誰是誰。
霍山派,自此覆滅。
如此慘烈結局,遠比庾出海預想的,更為恐怖。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霍不凡偷養的那一個外室,竟成為了霍家最後的支柱。她将霍家幸存老小遷至揚州,選址在她生母對門,買下了半條街。
她,正是如今的霍姥太君。
霍山慘敗後的第五年,原本失蹤已久、生死不明的妖女,遽然重現江湖,驚醒了武林甯靜的美夢。
她依然年輕、美貌依舊,江湖,卻無人敢認。她便索性自稱“禍水夫人”,快意武林,橫行江湖……
以上,便是“禍水夫人的來曆”。
此“江湖未解之謎”,并不難解。
霍山一役,并非無人生還,亦絕非年歲太過久遠、以至後世無人知曉;
而是江湖羞于承認,故此選擇遺忘。
但夏時偏不。
夏時如此批注道:他們裝聾作啞、他們故作無辜,我偏要把“禍水夫人的來曆”,與“天保的歸隐秘處”,并列為“江湖兩大未解之謎”,大肆宣揚。
梅傲天批注回複道:好。
待崖中子弟逐漸成長起來,梅傲天便将這一卷“江湖秘辛”,交付給梅葉、梅初雪和梅冷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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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霍遠香,曾是霍姥太君的孫女。”
霍遠香在揚州霍宅住了八年。她今夜所說,是墨荷塢的“紅眼蜻蜓”們,亦無法探知的絕密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