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天氣逐漸回暖,生意也慢慢順遂,無需徐言松時時照管,他便偷得半日清閑,直至天光大亮仍未起床。
忽而,院子裡傳來壓低的讀書聲,如潺潺溪流,輕叩心窗。
徐言松伸了個懶腰,下床推開窗戶,倚着窗框,目光落在院中背書的徐知溪身上。
但見徐知溪身着一襲湖藍色儒衫,即便在家中,衣袂亦整整齊齊,不見半絲褶皺。他眉頭微蹙,似遇難題,俄而又展顔舒眉,恍然大悟,繼續朗聲誦讀。
徐言松默不作聲,靜靜凝視着徐知溪。庭院中,槐花簌簌飄落,如雪花輕舞,景美,人亦美,直教徐言松看得入神,移不開眼。
“知溪,我已醒了,你且放開聲音讀吧。”
徐言松見徐知溪始終壓着嗓子,忍不住開口提醒。
不想,這一聲竟驚得徐知溪身形猛地一頓,恰似一隻受驚的小倉鼠,那模樣惹得徐言松心中滿是憐愛。
徐知溪擡眼望向兄長,輕輕應了一聲,此次聲音倒是響亮了幾分。
徐言松凝望着徐知溪,許久未移開目光,直至徐知溪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他才收回目光,穿好衣衫,打算先墊墊肚子,而後前往映波樓與陳正儒談生意。
此前,陳正儒走商去了遠方,前兩日方才歸來,于是相約在放榜次日會面。
徐言松對當下樂安府的局勢并不樂觀,他意欲與鼎盛商隊合作,盡可能多賺些銀錢,如此一來,即便日後有變故,抵禦風險的能力也能更強些。
“知溪,我要與陳先生談生意,你可願一同前往?映波樓的菜肴甚是美味,上次品嘗過後,我一直想帶你去嘗嘗。”
“好啊!”徐知溪擡眼望了望即将升至頭頂的日頭,欣然放下書本。
“正巧府學說明日才能入學,今日整日都無瑣事,便與兄長一同去那映波樓吧。”
映波樓離二人住所尚有一段距離,徐言松索性租了一輛馬車。馬車晃晃悠悠,車窗外,人流如織,熱鬧非凡。
徐言松與徐知溪相靠而坐,興緻勃勃地談論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群。
樂安府此前因邊境将有戰事的消息,曾一度蕭條冷清。但一月過去,并無事端發生,人們漸漸放下心來,樂安府也恢複了往日的繁榮景象。
隻是,一些得知消息的高層早已收拾好細軟,随時準備跑路。
不過,與從前相比,還是有了些變化。街邊多了許多乞丐,皆從其他城市逃難而來。知府宅心仁厚,加之乞丐尚未到失控的地步,便允許他們進城,隻命治安隊多加留意。
徐知溪望着窗外不時路過的乞丐,心生恻隐,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闆,丢到乞丐跟前,換來連連道謝。
“兄長,這世道當真是大不如前了。”徐知溪歎了口氣,放下車簾。
“是啊,身處亂世,唯有盡力保全自身。亂世之下,衆生皆如蝼蟻。”
徐知溪摸了摸懷中的令牌,猶豫着看向徐言松,“若實在不行,我們便去定邊府吧。我懷中這令牌與雲家淵源頗深,雲家在西北經營多年,總歸有條退路。”
“哎,這令牌且先收着吧,爹娘的死因尚不明确,若真是命喪野外狼群之口,倒也罷了,若因其他事由,怕是又會牽扯出許多事端。不到萬不得已,我們還是暫不聯系雲家軍吧。再說,不是還有之前雲韻元給的腰牌嗎。”
提及已故的爹娘,徐知溪精神有些低迷。
此前,他爹娘因聽聞雲家軍的消息,前往打探,卻命喪野外,死因不明,隻留下他與徐言松兄妹二人。
徐知溪将令牌收好,心下暗想,實在走投無路之時,這令牌或許能助他們闖出一條生路。
“兩位客人,到了!”
馬車夫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思緒。徐言松與徐知溪整理好衣衫,下車步入映波樓。
“徐兄,賢弟,快來這邊坐,菜已點好,就等二位了。”陳正儒遠遠望見二人,趕忙招呼他們過來。
“先恭喜令弟高中狀元,今日我帶了美酒,好好為令弟慶祝一番。”
說罷,陳正儒為三人斟滿酒,熱情地與二人碰杯。
“多謝陳兄。”徐言松接過話頭,三人碰杯後才落座。
“此前聽手下人說松溪自熱鍋出了些問題,不巧我當時外出走商,未能幫上忙,我再自罰一杯。”
“無妨,陳兄走商在外,身不由己。好在問題已然解決,咱們且不談這些。”
徐言松為徐知溪換上茶,自己端起酒杯,陪陳正儒飲了一杯,恰在此時,菜肴上桌。
“我點了安河大鯉魚、爆炒羊肉和涼拌烏龍頭。這烏龍頭想必你們未曾嘗過,初入口時略帶苦澀,卻另有一番滋味,你們今日且好好嘗嘗。”
菜肴甫一上桌,香氣便勾起了衆人的饞蟲。幾人已是舊識,也不客套,索性邊吃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