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風雨如注,晦暗不明。
兩人一坐一立,陰影交疊、各有城府,卻在這目光交彙之間生出從未有過的親近來。
秦般若拍了下他腦袋,語氣如常:“行了,什麼疼不疼的。本宮瞧你是真的不疼。轉過去,别亂動。”
晏衍應了一聲,目光重新望向嶙峋的山壁,努力忽視身體的其餘感知,心卻顫了又纏。
等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恢複如常了:“這次的布置,皇帝怕是不止默許那麼簡單。”
秦般若也猜到了。
但她卻始終沒有想明白:突然之間,皇帝為什麼會默許甚至安排人......對他們兩個痛下殺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沒有出身,沒有名聲,所能依靠的隻有皇帝的寵愛。皇帝若真是想要她死,一杯毒酒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為什麼非要用刺客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難道......是試探?
試探她是否像這兩年表現出來的,那樣毫無野心?
可為什麼突然會要試探?
試探之後,他又想要做什麼?
秦般若抿着唇,猛然想到一個可能:“皇帝身體不行了?”
這幾年章平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尤其和陳皇後複合之後的這兩年。他每月裡呆在陳皇後的殿裡更久了些,來到她這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索取無度,一年下來也不過三四次。
其實她早有猜測,也早有準備。本以為這狗皇帝的身體起碼還能撐個三兩年,如今怕是比她想的還要差。倘若真的就是這一年半載的事情了,那如今狠下心試探她......甚至除掉她,來為皇後和太子鋪路也正常。
想到這裡,秦般若歪頭看向晏衍:“本宮倒還罷了。若是要掃除後患的話,不應該是想着除掉你嗎?”
晏衍:......
晏衍歎了口氣,無奈道:“所以,我如今同母妃一同落在這裡。”
“也就是說,這一次刺殺倘若能除掉我們就罷了,除不掉......接下來就是明牌了。”一邊說着,秦般若一邊抹好了藥,扯過中衣撕下幾條細帶,撕撕拉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晏衍應了聲,剛要說話,突然背後溫熱的體溫靠了上來,手掌貼着後背傷口繞到腰前,晏衍差點兒彈跳起來:“母妃?”
秦般若随意地嗯了一聲,帶着綁帶交叉了一圈又回到背後,打了個結:“倘若這樣的話,後面你有什麼打算?”
血腥味帶着馥郁的檀木脂香,來了又去,撓人勾肺。
晏衍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濁氣:“回去。”
秦般若頓了頓,半俯着身子瞧向少年側臉,下颌咬緊,輪廓分明冷硬,明顯是少年意氣。她歎了聲,提醒道:“回去的話,皇帝怕是更加容不下你了。”
女人柔軟的發絲垂到少年肩頭,又輕又癢,比那一道道傷口還要難捱。
晏衍嗯了聲,始終低着頭僵硬的坐在原地:“母妃,你信我嗎?”
秦般若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擺在他們面前的,隻剩下兩條路了。
要麼就此隐遁,流浪江湖;要麼......逼宮。
可他們手裡哪有多少逼宮的勝算。秦般若一時沒有說話,慢吞吞地綁好最後一道結扣,轉到他的身前蹲下,仰頭注視着他的眉眼:“你有幾成勝算?”
晏衍抿住唇:“三成。”
風雨滂沱,天色越來越暗,幾乎蓋過了天地間所有的喧嚣,隻剩下秦般若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若是輸了,就什麼都沒了。”
晏衍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良久勾了勾唇:“若是輸了,就請母妃記得給兒子在綠梅樹下倒三杯酒。”
秦般若睫毛顫了一下,動了動嘴唇,要勸阻的話卻說不出來。
她雖是他名義上的母妃,可......他不會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