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暮不是沒期盼過某一天花錦墨突然出現,但他習慣了說服自己,習慣不對任何事情抱有期待。
從出生至今,他所有的希冀都盡數落空。
最後逐漸麻木,隻是活着,被動接受一切發生的事。
花錦墨是黎暮人生中唯一的意外。
她為他賦予價值,讓他死水般的生命泛起漣漪,讓他枯寂的心髒重新生出奢望。
在得知花錦墨死亡的刹那,黎暮體内被花錦墨喚醒的部分随之抽離,情緒比任何時候都空洞,也比任何時候都激烈。
虛無過後,隻剩一具軀殼。
那是花錦墨種下新芽後又枯死所殘留的廢墟。
而此刻,花錦墨活生生出現在他面前。
一時間所有情緒倒灌,激得黎暮呼吸不暢。
直到真真切切将花錦墨擁在懷裡,他剝離的感官才重新回到身體。
他聽見花錦墨說:“我們回家。”
心窩處泛起陣陣暖與澀。
“好。”
回家,回去那個隻有他和花錦墨的小院。
花錦墨在黎暮懷裡靜默片刻,“那你要先松開我,我們才能回家。”
“抱歉……”
黎暮沒察覺自己一直緊緊抱着花錦墨不松手。
花錦墨情不自禁揚起唇角,“别擔心,你松手我也不會消失不見的。”
黎暮脫口而出:“你保證。”
“嗯?”
花錦墨覺得稀奇,這不太像她認識的黎暮。
她還記得,秘境試煉出發前一天,黎暮推開她的親吻,讓她不要費盡心思讨好。
黎暮是孤傲的,執拗的,冷淡的,如同一塊頑石……
唯獨不會像現在這樣情緒外露急切渴求。
黎暮道:“活着才是複仇的前提,你保證不會再為了提升修為而拿性命去冒險。”
李修齊與他詳細說過秘境中的情形,花錦墨主動探尋,涉險跨越空間裂縫,從三足玄烏巢穴奪取赤炎烏金,為了幾株草藥和花萬瓊等十數修士針鋒相對……
就像最初,花錦墨為了博取信任讓他主動配合雙修,用肉身給他做盾牌,被天雷子炸得重傷昏迷。
黎暮不想花錦墨被仇恨徹底蒙蔽雙眼,将自身安危置于複仇之後。
花錦墨自然懂得這個道理,隻不過并非她要冒險,而是事情找上門來,逼着她面對。
修行路漫漫,弱肉強食适者生存,如此境遇本就是家常便飯。
曾經在修界的兩百年,花錦墨也是這麼過來的。
能力範圍之内逢兇化吉,能力範圍之外身死道消。
但花錦墨沒選擇和黎暮講大道理。
“好,我保證。”
花錦墨祭起血藤劍,伸手環上黎暮勁瘦的腰,“抱緊我,我帶你飛回去。”
黎暮沒問花錦墨為何會飛,隻聽話地抱緊了花錦墨。
随後腳下騰空踩到一個懸浮物,緩緩上升,耳邊風聲獵獵。
花錦墨攬着黎暮踏上血藤劍,将黎暮護在身前,朝黎家方向飛去。
她禦劍速度隻有六成,因為黎暮肉|體凡胎,她擔心黎暮承受不了全速禦劍的風壓。
二人回到銀霜園時,蘭禦與林二妮還在院中,旁邊多了個李修齊。
蘭禦坐在林二妮遞給他的小木凳上,長手長腳顯得有些局促,感應到花錦墨禦劍而來,他便起身擡眼望去。
花錦墨體型比黎暮小了一大圈,卻以保護者的姿态小心翼翼将黎暮圈在身前,操控飛劍平穩落地。
原來禦劍帶人還可以是這種姿勢……
想起花錦墨是如何帶他的,蘭禦臉色又沉了下去。
蘭禦身高與黎暮不相上下,卻是以居高臨下的姿态睨視黎暮。
他道:“一個普通瞎子,毫無過人之處,你喜歡他什麼?”
“……”
黎暮被當面叫瞎子,心裡沒有任何波動,反而泛起一絲喜悅。
他不知道說話的男人是誰,但他知道這個男人在和花錦墨說話。
既然男人對花錦墨如此發問,證明花錦墨曾與男人說過喜歡他。
黎暮不自覺凝神,期待着花錦墨的回答。
花錦墨道:“他長得好看。”
蘭禦一瞬面露不悅,“膚淺的女人!”
花錦墨點頭,“這世間,誰人不膚淺?誰不喜歡秀色可餐賞心悅目?誰不渴望功名利祿花團錦簇?”
功利也好,膚淺也罷,她接受自己所有的模樣。
蘭禦啞然。
黎暮嘴角帶了笑意,循聲挽住花錦墨的手臂,道:“辛苦你招待客人,我去準備晚飯。”
他姿态親昵,一副主人家的架勢。
李修齊在一旁看着,抹了抹眼睛,“多好一對愛侶,差一點天人永隔,幸好老天有眼,大少夫人平安回來了。”
林二妮深以為然,“姐姐與姐夫感情甚好,常讓我想起恩愛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