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看來，二樓實在是和“冰湖”沒什麼關系。
沒有所預料的血色地獄，沒有無數窮兇惡極的罪人，更沒有血腥暴力的厮殺。
龐大的空間僅僅隻是一個籠子般的辦公室，教師們都是籠中鳥。他們各司其職做着自己該做的事，平凡的地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發展。
但也許還是有一點和“冰湖”對上了，許衿姑且想到。
誰說這些老師就不會是被困住的罪人呢？
“據你所說，這和補課有什麼區别？”易往冷冰冰道。
此話一出，算是打到了蛇的七寸，小文老師懇切的目光顯得無比诙諧可笑，同時辦公室裡粉飾太平的景象被悄然打破；一直淡然注視着這裡的老師們如同識别到了關鍵詞，眼中染上了可以化為實質的殺意，蠢蠢欲動，随時都能群起而攻之。
從小文老師一連串的行為中就能看得出她對這兩個學生的忌憚。
她也看到了别的老師向她投來的譏諷的目光，嘴唇無措地翕張，為自己辯解道：“不……這怎麼能叫補課呢，這是自願的自習……”
易往也不知道怎麼了，好像一定要戳破那層人盡皆知的窗戶紙，他低笑一聲，不緊不慢追問道：“那我們不自願，你還要繼續問嗎？”
許衿被易往這幾句話搞得一頭霧水，不明白他激怒這些老師的目的是什麼。
小文老師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越來越難看，極為難堪。
“歡迎小文老師加入我們年級組～以後小文老師就是作為教育同仁和諸位共事了！”
她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中伫立着，原本就拘謹的她面對着這麼多人更加放不開了；年級組長挽着她的手，親昵地将她往衆人面前送，稀稀拉拉的掌聲在小小空間裡也仍然如鼓點一般敲在小文老師耳際。
“小文老師看着這麼年輕呀，剛畢業就來教書的吧？這種最容易被班裡的學生欺負哦，哈哈哈……”
她紅着臉點了點頭，沒能聽出其他老師話中的調侃。
“聽說小文老師還是隔壁緣城人哦，我聽說你們緣城的水果特别好吃！”
她支支吾吾說道：“我……我給你們帶了我家鄉的特産，一會兒我就去負二樓給你們拿……”
“呀，小文老師還有車嗎，”又是一個老師，“這不得拿出來讓大家夥兒下班蹭車啊！”
小文老師看了眼說話的男老師，他臉上架了副眼鏡，鏡片下的灼熱目光不加遮掩，這令她一陣顫栗，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
高中任課教師有時候晚自習要守課，車是她媽媽買給她方便下班回家的，她驚慌失措地垂下眼眸，小心翼翼拒絕道：“不……不可以的，我的車不方便載人……”
辦公室裡一陣吹噓。
“哎喲就開個玩笑而已，小文老師你還動真格啊？”
“你也少說兩句吧，不就是看小文老師長得好看麼，就逮着人家調戲呢！”
哄笑聲充斥着找整個辦公室。
小文老師隻能将頭埋得更低，心裡已經鑽到地縫去了。
……
她是在場的所有老師中年齡最小的，教學經驗也幾乎是張白紙，畢業後的她義無反顧憑着滿腔熱忱來到了驕陽中學，卻在工作中處處碰壁。
偏偏造化弄人，她帶的這個班裡竟然出了兩個萬裡挑一的天才——斷層年級前二。
領導笑呵呵背着手來找她談話，其他老師陰陽怪氣地恭喜她，家長時不時帶着怒氣給她打來電話……
小文老師的頭發大把大把掉在辦公桌上，白淨光滑的臉蛋也漸漸爬上了皺紋，她含着淚給唯一支持自己的媽媽打去電話。
結果電話對面傳來了嬰兒的哭啼聲。
媽媽語重心長地說：“小文啊……媽媽一直沒跟你說，我和你爸給你要了個妹妹，現在家裡忙，你在外地要照顧好自己……”
手機砸在地上，小文老師滾燙的眼淚打在冰冷的瓷磚地闆上。
她蹲在辦公桌下，冷熱交加的淚珠彙成了一條鮮活的河流……
本來她在老師中就受到排擠，如今這兩個最不好糊弄的學生還讓她顔面掃地。
“……補不補課？”
她的眼睛幹澀，那雙清澈的眼眸已是不毛之地，像一塊放在陽光下久經曝曬的海綿，再也擠不出一滴水來……
她語氣裡帶上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也顧不得什麼自習什麼補課的說法了。
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肉眼可見的露出了一絲得逞的笑意。
易往笑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無比具有壓迫感，但站在許衿身旁又那麼随意，明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連小文老師都看得一愣，頭皮發麻。
“不補。”
他說。
在他表态的那一刻，籠子裡的老師們仿佛接收到了訊号，興奮地發現自己不再受“籠子”的禁锢，立刻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最後反應過來的才是小文老師，她将這兩個字放在嘴裡反複咀嚼，神情癡纏：“不補……不補……不補？”
辦公室裡處處都是碰撞聲，雞飛蛋打。
“你不補課怎麼能有好成績，沒有好成績怎麼能考上好大學，考不上好大學怎麼能有好的人生……還是說你們就想這樣讓你們的人生在泥潭裡發爛發臭？！”
“你們是為了自己學習，又不是給我學的，以為不補課就會害了我嗎？！”
“你們的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們拉扯大，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們能夠金榜題名；好吃好喝給你們供着，現在說不補課就不補課！”
小文老師的語速越來越快，像是一個無窮的漩渦正将兩人往裡吸引。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聒噪起來，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整個世界仿佛開了倍速，眼前老師們的嘴張張合合，尖利的牙齒咬合得咔咔響。
無比荒誕，無比詭谲。
“你們以為補課是為了什麼，讓你們多學點，我都是為了讓你們以後能考的更好嗎，你們能考七百二為什麼不能下次考七百三，能考七百三為什麼不考七百五？！”
語言如洪水猛獸沖來，尖銳刻薄的話語化作一個又一個打來的風浪，直至吞沒海面上的風帆。
“你們現在吃不了學習的苦，以後還怎麼吃生活的苦？！”
“說白了要高考的又不是我，我又不用高考！你們以為少考幾分對我來說有什麼影響嗎，我照樣帶完這屆帶下屆！”
小文老師雙目充血，聲嘶力竭吼出喉間的最後一句話，和剛來到驕陽中學那個拘謹的小女生判若兩人！
沖鋒陷陣的籠中鳥們即将攀至穹頂——
“廢話多。”
易往打斷她。
小文老師早在不知不覺中把手掐到了許衿的脖子上。
作為心髒的寄生者，許衿源源不斷被動接受着心髒帶來的情緒和感知，已經很難分清哪些是真實、屬于他的感受，哪些是心髒在一次次跳動中帶來的幻覺了。
他感覺自己在哭，似乎是在為初入職場受挫紅了眼眶，似乎是在為僞善的家人淚如雨下，似乎和某個人的靈魂融合在了一起，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住在他的心尖上……
易往是故事集已知最強的存在，不隻是身體素質，面對這類怪物的催眠也比常人要清醒得多。
即便小文老師已經在很努力地用言語洗/腦他們，可仍然對他不痛不癢。
他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小文老師的手，對方大驚，但又不忍放手，隻好繼續加了把力，朝着掐死許衿去。
誰料易往的動作不容反抗，他眸中血潮湧動，似是要掀起驚天動地的巨浪，壓抑已久的殺意爆發出來！
喀嚓、喀嚓！
她陷進許衿其肉裡的五指被易往一節一節掰開，每根骨節的離開都伴随着沉悶的斷裂的聲音！
“放開我……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