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市西角的糖畫攤子前圍滿了孩童,老匠人佝偻着背,銅勺在青石闆上遊走如蛇。麥芽糖漿傾瀉的瞬間,冷空氣裡騰起一縷甜霧,糖絲在火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澤。林清梧駐足時,正見蘇明鏡俯身盯着轉盤上的生肖圖案,鎏金頭面的垂珠險些掃翻盛糖的粗瓷碗。
“蘇家姐姐也信這個?”她指了指轉盤中央褪色的紅漆字——“福運天定”。明鏡慌得直起身,發間銀簪勾住攤前懸挂的兔兒燈,竹骨“吱呀”晃出一片碎影。老匠人眯眼打量二人,忽然将銅勺敲得叮當響:“兩位貴人轉個彩頭?雙兔成環,可是上上吉兆。”
明鏡的指尖懸在轉盤邊緣,描金牡丹紋的袖口被夜風吹得翻卷。她想起去年乞巧節,自己偷溜出府買糖人,卻被乳母揪着耳朵罵“市井氣”。此刻母親正在綢緞莊與鹽商夫人攀談,遠處的笑聲混着糖漿焦香飄來,竟讓她生出幾分叛逆的竊喜。
銅勺突然被林清梧接過。“我來罷。”那人腕骨一抖,糖漿如金線墜下,眨眼間勾出兔耳輪廓。老匠人“咦”了一聲,昏花老眼陡然發亮:“小郎君竟懂糖畫?”
“幼時随船隊下南洋,跟暹羅匠人學過兩招。”林清梧答得随意,糖勺卻穩穩畫出兔身曲線。明鏡看見她睫毛上凝着糖霧,恍若結霜的蝶翅。
第二隻兔子成型時,變故陡生。不知哪家頑童撞翻炭爐,火星濺上糖畫闆。林清梧旋身将明鏡護在身後,糖勺順勢一挑,半凝的糖漿淩空劃出弧線,正巧接住墜落的兔形。兩團琥珀色的光影在空中相撞,竟融成個首尾相銜的圓環。
“天意!天意啊!”老匠人顫巍巍捧起糖畫。雙兔環抱處,麥芽糖拉出千絲萬縷,月光一照,宛如銀河傾落的星子被糖絲串成了璎珞。林清梧輕笑:“看來不必轉盤,福運自會撞上門。”
明鏡怔怔望着糖畫。那環狀讓她想起祠堂梁柱間的陰陽魚,隻是這對玉兔比道家的圖騰更教人心顫。
糖畫被油紙托着遞來時,林清梧忽然掰下半邊。斷裂處扯出晶瑩的糖絲,像極了七夕夜裡姑娘們鬥巧的蛛絲。“蘇家姐姐可知,暹羅人分食糖畫時要對着月亮起誓?”她将半隻糖兔舉過頭頂,琉璃燈的光暈透過糖片,在她鼻梁上投下蜜色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