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學着她的模樣舉起糖畫。冬夜的寒氣裹着糖香鑽進鼻腔,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比遠處的鑼鼓更喧鬧。兩人的呼吸白霧在糖畫間交織,凝成一小片朦胧的雲,又漸漸消散在燈籠的紅光裡。
“願化雙兔躍金籠。”林清梧低聲念道。明鏡手一抖,糖兔險些落地——那分明是她去年燒毀的河燈殘句!
糖片在舌尖化開的刹那,明鏡嘗到了意想不到的鹹澀。原來老匠人在糖漿裡摻了梅子粉,酸甜底下藏着海風的滋味。林清梧忽然湊近,指尖拂去她唇角的糖渣:“南洋商隊運糖時,總要在底艙鋪層海鹽防潮。”
溫熱的氣息掃過耳垂,明鏡慌得後退半步,後腰卻撞上挂糖畫的木架。數十盞糖制燈籠應聲搖晃,光影碎在她月白裙裾上,恍如踏碎了滿地月光。林清梧伸手扶她,腕間銀鍊擦過糖畫,竟勾斷一縷糖絲。那晶瑩的細線悠悠蕩下,正落在明鏡未及收回的舌尖。
“鏡兒!”母親的厲喝穿透糖香。明鏡慌忙将剩下的糖畫塞進袖袋,鎏金頭面撞在林清梧箭袖的銀扣上,叮當聲裡混着一聲極輕的悶笑。她回頭望去,見那人正用糖勺在青石闆上勾畫什麼——竟是隻缺耳的兔子,旁邊題着“東風竊玉簪”。
歸途的馬車上,明鏡摸出半融的糖畫。油紙裡掉出片灑金箋,墨迹被糖漬洇得模糊,唯有一句清晰可辨:“銜尾之兔,當共破輪回。”車窗外飄起細雪,她忽然想起糖絲纏上舌尖的觸感,比鎏金頭面更教人喘不過氣。
子夜更鼓響過三巡,明鏡倚在閨閣窗邊。掌心化開的糖漿粘住袖口銀線繡的纏枝蓮,她索性就着月光細看——糖畫斷裂處竟藏着極小的刻痕。刀工淩厲地雕着“東南”二字,與那盞兔子燈上的暗語嚴絲合縫。
瓦當忽地輕響。她推開窗棂,見牆頭積雪映出個模糊身影。那人揚手抛來物件,不偏不倚落進窗邊炭盆,騰起的火星裡浮出焦糖香。明鏡用銀簪撥開灰燼,半枚桃木符上刻着首尾相銜的兔形,背面朱砂寫着:上元糖為盟,來日雪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