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藥的婆子袖口染着靛藍,接過匣子時指尖在纏枝蓮紋上重重一按。明鏡會意,轉身從多寶閣取下青瓷藥瓶,倒出三粒薄荷冰片丸:“煩請轉告林姑娘,蜜煉川貝需佐黃酒服下。”
婆子渾濁的眼珠忽地精光一閃,袖中滑出半截紅繩,正是修補繡球燈用的舊穗。
林府西廂的藥氣濃得嗆人。清梧斜倚在竹榻上,月白中衣松散地系着,發間銀扣卸去,鴉青長發披散如瀑。她摩挲着錯金藥匣的蓮紋,忽而用簪尾挑開蠟丸金箔,朱砂藥丸滾落掌心時,裹着的海棠花瓣簌簌而落。
“好個蘇明鏡。”她撚起花瓣含入口中,蜜糖化開的刹那,針尖刺就的暗碼擦過舌尖。榻邊小幾上的《傷寒論》無風自動,露出夾頁的灑金箋——明鏡用茜草汁補全了被藥汁污損的《子夜歌》,在“理絲入殘機”旁畫着并蒂蓮的骨朵。
暮色染透茜紗窗時,藥匣暗格裡的焦荷終于顯形。清梧将殘葉浸入雨前茶,葉脈浮出銀粉勾連的黃山雲霧,雲海深處一點朱砂,恰是那夜暖閣對弈的棋盤焦痕。她忽地低笑出聲,腕間銀鍊掃落青瓷盞,碎裂聲驚動檐下宿鳥。
“姑娘,該換藥了。”侍女捧着漆盤進來,卻見榻上人指尖拈着海棠殘瓣,蜜糖混着血絲在唇角凝成詭異的豔色。染着沉水香的帕子拂過唇畔,清梧在侍女掌心畫了個“七”字——七步之外,蘇府後院的藥香正穿透雨幕而來。
更闌人靜,明鏡在藥房拆開染着蜜漬的素箋。清梧的筆迹狂放如舊,卻将《藥性歌括》篡改成雙關隐語:“安宮原非藥,蠟丸藏驚雷。”她将箋紙貼近燭火,焦痕漸次顯出一行小字:“西府海棠開時,可共飲黃藤酒?”
檐角鐵馬叮咚,混着遠處模糊的琴音。明鏡将殘瓣收入鎏金暖爐的暗格,爐底雙兔銜尾的刻痕抵着掌心,心跳聲與蠟丸的震顫漸漸同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