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神醫和林潇月換換地從拂雲谷走出來,外面十幾個人都一言不發,翹首以盼。
“月兒,怎麼這般瘦了?”林正陽心疼得看着眼前的女兒。
連雲已經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淚。
其餘人見了也是一陣心酸,蘇啟墨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默不作聲地打量着這個女孩。不久之前她及笄時才認識,印象裡的林潇月機敏活潑,身體康健,頭腦靈活,不受拘束,總是想說就說。
而眼前的她,卻鴉青長發未梳髻,松松地垂在月白披風裡,被山風帶起時恍若褪色的水墨氤氲,風再大點,似乎能随風飄去。褪下绫羅的身形像株未展足的玉蘭,素白中衣裹着伶仃肩線,陽光下,薄得能透出幾支斜斜竹影。隻是那雙眼睛,經過山泉靈霧的洗濯,此刻倒映着漫山新翠,似花蕊間的晨露,清亮晶瑩。
蘇靖斌卻是心中大恸。光影裡,女孩的面容忽而清晰忽而朦胧,那樣蒼白柔弱,卻還是努力地展開笑容,柔聲說一句“我沒事”。漸漸地與他腦海裡的另一個面孔重疊,安于命運的沉浮,仍求不得安甯餘生。
“哼!”雲神醫沒好氣地開口,将這些浮遊的思緒拉了回來。“丫頭身上的毒已清,大病一場,死裡逃生,瘦點是正常的,不用過分擔心,回去将養一段時日就恢複了。”
“有勞雲神醫了,救小女一命。”林正陽抱拳,其餘人皆跟着行禮。
看到潇月瘦得不成樣子,林正陽心裡有些打鼓,關心則亂,不知自己的這個決定是不是魯莽了。明明張醫生說緩着來也能解毒,隻是需要的時日長些,在林府總缺不了呵護。來到雲神醫這裡倒是麻利,想必是用了猛藥,對潇月的身子難保不會損傷,不知這趟來得對不對。
“丫頭的毒并不簡單,容不得慢慢解,幸好你們将她送來,否則你就沒有這個女兒了,這世間也就我能留住她。”
也許是雲神醫看出了林正陽的心思,也許還有事要交代,反正雲神醫把這獨一份的功勞毫不客氣地占下了。
衆人聽得緊張,林正陽心裡疑惑,原以為潇月一場誤食,尋對了醫沒事了就一切塵埃落定,怎麼聽着又有了事端?
林潇月知道父親所慮,急忙說,“父親,是女兒體質的問題,女兒在谷中昏迷三天,多虧雲神醫拿出了他雲遊四方搜集到的天材地寶,還耗費精力用絕學給女兒針灸,這才把女兒救回來。”
“哼。”雲神醫翻了個白眼,“光看見你閨女瘦了,沒看見我和小南星都瘦了!”
“神醫大恩,林府銘記,日後但有所用,正陽在所不辭。”一聽是險之又險的救命之恩,哪裡還容得多想,林正陽并腳攏袖行了一個揖禮,齊成和林昊澤更是一揖到地。
“老夫我活了幾十年,還是覺得務實一點,各自輕松。恩字太燙,無需多提,林丫頭是我拂雲谷收治的病人,醫治好她也是為我神醫的招牌。所以嘛......我要黃金千兩做診金,拿到銀票,我們兩清。”
“父親,雲神醫給女兒所用之藥,有些是世間千金難覓,神醫所開價碼,就是要兩不相牽。神醫胸懷,非我等凡俗可以比拟。”
“哼。”雲神醫嫌林潇月啰嗦,“丫頭不用替我粉飾,拿了錢我帶南星去雲遊,五湖四海,悠哉樂哉,省得又被人找上門來,我還得做賠本的買賣。”
後面的仆從遞過來一個烏木托盤,林正陽接在手裡,“先生救我掌中明月,卻隻取松風清影,竹露滌塵,正陽滿心敬佩,千金定當奉上。另有一物想贈與神醫,我與義弟正在杭州創辦書院,廣羅古卷,無意間搜集到一卷《雷公炮炙論》,記載着南疆之地的瘴疠解法,願借神醫之手,化作滿山辛夷,為有需之人解除病痛。”
雲神醫示意,南星上前接過來。
“還有一味補元丹,尚需兩日才能制成,三日後,林老爺準備好銀兩,去逍遙醫館,一手交錢,一手取藥。喔對了,讓林丫頭去,我再給她号号脈,另外告訴她藥丸如何服用。其他人就不用去了,我那醫館地方小,人多容不下。”
林潇月搶先答應了,雲神醫沒什麼耐心,還是不要等着被趕走的好。
衆人告辭,林潇月上了轎辇,再回頭去望,早已不見了雲神醫和南星的身影。她緊了緊披風,袖底有隐隐的藥香飄散,她手腕上系着一個小巧的藥囊,香氣暖暖,是雲神醫今早送給她的,說是當歸。
林潇月問過南星,南星聞了,說這是幾種藥材做的合香丸,肯定不是當歸。還把林潇月拉到了藥櫃前,打開當歸的抽屜兩人聞了又聞。
不是當歸。
隻是當歸。
昨晚,林潇月已經細細囑咐過秋水和憶棉了,關于苗疆,關于鳳凰膽,要爛在肚子裡,不管跟誰,一個字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