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至死不渝的故事,百轉千回,情自深種,以身外人講來,不過是寥寥數語,短短一生。
離煙在台上唱盡了悲歡離合,台下與人疏遠,不動情愛。司白半世孑然,行走中看多了風煙聚散,早就做了孤獨終老的選擇。
兩個冷情之人,水汽早已濡濕了衣衫,卻在這風雨中信了彼此,能把積攢一世的愛戀,托付于故事,把滿腔真情,投入到虛虛假假的一出戲裡,說着死生契闊,不與君辭。
雨越來越大,離煙沒有講細節,隻是把情節大概告訴了司白,關鍵是表達的主題,這是一個關于生相随,死無悔的愛情,要求唱詞能驚心,還要夠雅夠美夠絕塵,最後化成灰化成煙,也要美得動人心魄。
離煙對司白的文筆沒有半點擔心,她擔心的是,一個才名有成的男人會不會願意為小女子的情懷點燈濡墨,用一身博學去寫一個世俗中不入流的戲詞,要擋得住議論紛紛,還有悠悠衆口,這份信心,她沒有。
司白今天找上門來,對離煙來說很是意外,也很有些摸不着頭緒,但她不敢細問,怕多說一句就是負擔,就是無疾兩散。甚至她也感激這場雨來得必然,可以讓兩個人沒有多餘的廢話,于是離煙講完後就讓司白回去考慮考慮,若有意,兩人再約時間探讨其他的細節。
司白出了離煙家,難得享受了一次雨中神遊,一邊走着一邊想那個故事,一個傾城的女子,用最冷靜的表情,說了一段熾烈的愛,像一團火焰燒着冰川,縱然看似無望,卻也一點一點,化成了弱水三千。
忽然司白看到前面有個女子,扶牆站在巷子裡,沒有打傘,身上已經濕透,看上去似乎有些吃力,身子不住地晃,幾次險些倒在地上。
司白往前快步走到女子身邊,急忙把傘遮到女子頭上,湊近了才發現她喝酒了,臉頰紅紅的,像是喝了不少。
前後瞅瞅,深巷裡空無一人。看着這個跟自己侄女差不多大的姑娘,遇見了總不好不管不問,于是他先自報家門,準備把姑娘送回去。
誰知姑娘靠着牆,虛虛地一笑,眼睛一閉,軟軟地往下倒去。司白趕忙扔掉手裡的傘,打橫把姑娘抱了起來,直奔離煙家而去。
被扔在地上的傘随風翻滾着,直到碰到一個人的腿才停下來。這個人穿着蓑衣,帶着鬥笠,她看向司白離開的方向,撿起來了地上的傘。
這人是钰瑤,她一直跟着林潇月,今天看她魂不守舍地跑出來,就猜想可能是有什麼事被爆了出來,這也是她一直等待的轉機。說實話,她可不希望林家一直太平無事,那她可就真的線索全無了。
她跟着林潇月去了碼頭,看着她酒肆裡喝酒,尾随她到這裡,因為練功耳力好使也聽見了剛才那個人叫司白,一直到看見剛才那戶人家開門的是個女子,她才靠在牆邊默默等待。
林潇月是钰瑤的餌,隻要這個餌不被吞下去,她是不會出手的,她要的就是等,等着暗處的人自己出來。
司白走後,離煙一直在廊下坐着,這惱人天氣,易惹愁腸,聽聽雨聲也好,也能借着風起,散一散心裡的沉郁。
聽到敲門聲,晚兒不知在屋裡忙什麼,她索性拿起傘自己去開門,聽着一聲緊似一聲的敲門,她不禁皺了皺眉,停頓在門前,不想開。
“離煙姑娘,離煙姑娘開門。”
聽聲音是司白先生,打開門卻見渾身濕漉漉的司白還抱着一個姑娘。
“這個姑娘暈倒在巷子裡了,也沒人跟着,還喝了酒。”司白解釋說。
離煙用傘給他們遮着雨,仔細一看,很是驚訝,“怎麼是她?”
“姑娘認識?”
“先進屋吧。”
幾個人進了屋,司白抱着林潇月站在屋裡不知怎麼才好,兩個人跟落湯雞似的,剛站定,地上已是水窪一片。再看離煙的房間,秀雅精緻,裡屋更是鋪着地毯。
離煙領他進了隔間,那裡有一張小床,“放到床上吧。”
司白歉意地看着這一身水,姑娘衣服下擺和鞋子上還沾着不少泥,但也沒有别的辦法。
晚兒聽到動靜已經進來了,“救了個姑娘?那抱到我屋裡去啊,你瞧瞧把我們姑娘房間弄的......咦?怎麼是她?”
“你們——認識啊?”司白問。
“是林家二小姐吧?”晚兒不敢确定,目光投向離煙,離煙點了點頭,“可是她不是在蘇州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這副模樣?”
“先生先去外間吧,晚兒去給先生拿手巾,你剛才不是在熬姜湯嗎,給先生盛一碗驅驅寒,然後過來幫我給林小姐換衣服,她喝了酒,這樣濕着不行。”
司白聞言便走了出來,撿了張椅子坐下。
離煙找了身自己的衣服,跟晚兒一起給林潇月把濕衣服換了下來,而後她出去跟司白問了問情況,告訴他這是蘇州林家的二小姐,眼下想去她府裡送個信兒也是不可能的,隻能等她醒來。
好在很快林潇月就醒了,酒勁還在,一臉茫然,須得稍作回憶。離煙聽到動靜來到了窗邊,見她睜着眼睛,趁她還沒來得及驚慌,先喚了她一聲,“林小姐。”
潇月微微側過了頭,想坐起來卻一陣頭暈,晚兒忙給她後面墊了個枕頭,“林小姐,你不記得我們了?我是晚兒,這是我們離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