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問，林潇月擡起頭來看向林昊澤，昊澤心虛地躲着她的目光，潇月心裡泛起一陣無力的難過。她和二哥從小關系就好，比任何人都好，這麼大的事，他卻也選擇了瞞着。

“月兒，你聽我說。”林正陽開了口。

“還沒到你說話的時候，接下來還是先由我來講。”林夫人依然端坐，連手放在扶手上的姿勢都一動不動，氣勢凜然，不容商量。

“昊澤和容兒滿一周歲的時候，林記的生意已經在蘇州有了名号，家裡第一次宴請客人，我真的衣着華麗滿頭珠翠出現在了那些貴婦人面前，以主母的身份坐在首座，聽她們誇我風姿卓卓，誇老爺會做生意，誇我兒女聰明可愛。我五六年幾乎不怎麼出門，沒有一個朋友，在那一刻，我體會到了夫貴妻榮，感受到了夫唱婦随。同時，還隐隐覺出了生意場上人脈關系必不可少，知道了富貴人家的姻親手段和内宅的妻妾關聯。原來很多時候，看似光鮮的背後，不一定是因為多情，還可以是為了利，還有家族綿延。”

“我看得出來，林正陽很喜歡孩子，所以後來我勸他納妾，多生幾個孩子。我說父親臨終前的話外人不知，既然我許可，他便不用顧慮這些。”

“可是他不同意，他說有妻有子有女，還有事業，他已經很滿足了。這樣家裡簡單，少生事端，何必自尋煩惱。他還說天道忌滿，人道忌全，不能太貪。最後他說，賢妻淑德，我們兩個人好好過一輩子就夠了。”

“我想，沒有哪個女人聽到這樣的話不被感動的吧，我覺得老天爺真的是公平的，它讓我父母雙亡孤苦無依，但給了我一個天下頂頂好的夫君，足以把我所有的缺失都補了回來，還給我越來越多的幸福，并許我一個如此堅定的未來。”

“奇怪嗎？這段經曆原本曾經在我們平靜又溫暖的生活中漸漸模糊了，孩子們呀呀學語，蹒跚學步，我日日沉浸在這樣的快樂裡，哪裡用得着去細數曾經的點滴。但是多年以後，我卻經常想起這一段雖忙碌，卻簡單無憂的日子，原來每一句話，每一個場景，都牢牢地刻在在了心裡，從來不曾忘記，可是再想起，卻總是錐心地疼，說不出的疼。”

講起誕育兒女時，林夫人的臉色柔和，眼裡也透出了幾分慈愛，可惜停留不長，很快就又換上了冰冷和剛毅。

“昊澤他們兩歲時的那個冬天，林正陽準備把店鋪開到杭州，那時胡惟庸案的餘波已經盡數散去，他說那邊有機會必須抓住，否則我們的生意會陷入困頓。另外就是他想去那邊的蓮華寺做場法事，曾經他在杭州受過恩惠，可惜那人已去世，他想以此償還一份情。同時還能修心養性，為我們全家積善祈福。”

“他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進了臘月收到他的來信，說暫時回不來，可能要在杭州過春節。我們自從成親後還沒有分開過這麼長時間，我也不想讓他一個人在外過年，所以我就帶着三個孩子去了杭州，他在哪兒我們就在哪兒陪着他。”

“在杭州，他隻租了一個小宅子，很是簡陋，但是我們一家其樂融融，買了很多年貨，把小宅子布置得很是紅火。居然還因為這是在異地過年，平添了幾分新鮮感，果然感情在，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那麼美好。”

“過了年，林正陽有一天回來說等出了正月我們就回蘇州，這邊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于是看完了上元節的燈會，我和宋媽就開始忙着收拾東西。”

“那一年冬天其實挺冷的，隻是因為家裡暖心裡暖，所以忽略了。眼看就到了月底，杭州卻忽然下了一場大雪，特别特别大，鋪天蓋地，紛紛揚揚，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大的雪，滴水成冰，萬物皆白。我帶着孩子不敢出門，可林正陽還在外面沒有回來，我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隻能等，不敢放松，更不敢睡。”

“子時已過，雪仍在下，映得外面一片素白。這時我聽到了院子裡的腳步聲，我趕到屋門口，林正陽進來了，二話不說，伸手遞給我一個嬰孩。”

冷風卷着雪花灌進了屋裡，迎面劈頭而來，直接把我吹透，也把我的心一瞬間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