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巴黎的深秋像一幅被水洇濕的油畫。
沈棄站在蒙馬特高地的畫室窗前,看着細雨将整座城市染成深淺不一的灰。這是她離開徽州的第三個月,也是初霁失聯的第二十七天。
"沈老師,顔料到了。"
助手在門口放下包裹,牛皮紙上印着"栖雲居"的火漆印。沈棄的指尖在印章上停留了三秒,才拆開包裝——裡面不是她訂購的礦物顔料,而是一盒手工調制的松煙墨,每塊墨錠上都刻着隻展翅的蝴蝶。
沒有字條,沒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誰寄的。
就像她知道初霁為什麼失聯。
那場黃山溶洞的爆炸後,他的色覺開始以某種詭異的方式衰退。不是變回從前的色盲,而是逐漸失去所有色彩感知——世界在他眼中,正緩慢褪成黑白。
"要退回去嗎?"助手問。
沈棄搖頭,将墨錠一塊塊放進青瓷筆洗。清水浸入刻痕時,蝴蝶的翅膀仿佛真的在遊動。
"幫我訂回國的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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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栖雲居的棗樹已經掉光了葉子。
沈棄推開畫室門時,初霁正對着牆上的《千裡江山圖》臨摹。他穿着件洗得發白的亞麻襯衫,袖口沾滿顔料,右手握筆的姿勢依然标準得像在軍校受訓,但畫闆上呈現的卻是幅完全抽象的黑白線條。
"你用了松煙墨。"她站在門口說。
初霁的筆尖頓了頓,沒回頭:"怎麼認出來的?"
"蝴蝶的翅膀。"沈棄走近,"你刻刀下斜的角度,和十七歲那年一模一樣。"
畫架旁的調色盤幹淨得反常,隻有黑白灰三種顔色。初霁終于轉過身,他的瞳孔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銀灰色,像是被雨水沖刷過的金屬。
"醫生說最多再撐三個月。"他語氣平靜,"然後就是徹底的黑白。"
沈棄的指甲陷進掌心。她想起半年前在黃山溶洞,初霁用記憶草和納米顔料強行覆蓋神經芯片時的表情——那時他就知道代價是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初霁突然笑了,"再發明一種新顔料救我?"
沈棄抓起調色刀,狠狠刮向他的畫闆。刀鋒刮過粗粝的畫布,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對。"她将刮下的顔料甩進筆洗,"就像你當年救我一樣。"
黑白灰的顔料在水中暈開,漸漸沉澱成混沌的漩渦。初霁看着那些顔色,突然說:"我看不見了。"
"什麼?"
"藍色。"他指向窗外,"前天開始,天空變成灰色了。"
沈棄的胃部絞痛起來。她想起十七歲那年,初霁也是這樣站在畫室,告訴她"你的瞳孔在陽光下像摻了钴藍的琉璃"。
而現在,他連天空的藍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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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地下室的新實驗室堆滿古怪儀器。
程讓調試着腦電波監測器,屏幕上跳動的曲線像場無聲的暴風雨。林妍則對着滿牆的《千裡江山圖》複制品皺眉——每幅都缺失了不同部位的色彩。
"所以是神經記憶覆蓋的後遺症?"程讓推了推眼鏡,"就像電腦系統被強行重裝?"
初霁躺在掃描儀上,太陽穴貼着電極片:"更糟。是感官處理器過載。"
沈棄翻着張醫生留下的筆記。這位曾經的"鸢尾花計劃"研究員在臨終前,将全部研究資料寄到了栖雲居。
"有辦法逆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