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默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間辦公室的。
跌跌撞撞、腳步闌珊,甚至走在走廊撞到了範兮都渾然不覺。
範兮也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着陳景默失魂落魄逃離般的背影喊了一句需不需要送他,可是也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複,等到快步走到傅暮雲辦公室門口的時候。
恰好與正在關門的蕭鶴川目光相對,範兮不可抑制的蹙了蹙眉。
出了陳家大廈,料峭的春風拍打在陳景默的臉上,他才稍稍緩過來了一點點。
可是整個人也像是丢了魂魄,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為什麼在這裡,又為什麼在蕭鶴川他們進來的那一刻,不立即出去。
可是他是想出去的啊,隻是出去的晚了一點啊,為什麼傅暮雲要有那麼大的反應。
啪的一聲重重合上的不僅僅隻有那份文件,還有陳景默的心。
難堪、委屈、尴尬像是漲潮的海,不停地在陳景默的胸口湧,一顆心髒都快要承受不住。
陳景默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的地鐵,怎麼坐在座位上的。
等到坐在座位上,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心不僅在痛,他的身上也在痛,平白的還有些燙。
其實今早醒來就有點,隻是陳景默一直忍着,直到又挨了巴掌,又被傅暮雲按在桌子上淦,再到現在比俞桂芬當衆扇他巴掌還要令他難堪的事情出現。
一直強撐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身後有一個地方隐隐作痛,恐怕自己的發燒也正是因它而起。
越是難受越是困倦,不知不覺中,陳景默就睡着了。
睡夢中,他又夢到了十二歲他走丢那年,這一次,他意識到自己好像一直再追什麼人,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追,可是最後還是沒有追到,直到一很大根的、驚豔他視線的彩色棒棒糖,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小夥子小夥子你沒事吧?”
“這孩子臉怎麼這麼紅啊,是不是發燒啦?”
“好像是生病了,他一個人嗎?周圍有他的朋友嗎,喂,誰給報個警啊。”
“報個警也來不及啊,在場的有沒有醫生啊?快幫這個漂亮孩子看看啊?”
坐在地鐵上的衆人發現了陳景默的異常,漂亮的男孩子臉頰浮現異常的紅,整個人也像是昏迷了一般陷入了夢魇之中,呼吸越發的燥熱,整個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身旁的阿姨大媽們趕緊向周圍尋求幫助,妄有人能出來幫陳景默一把。
地鐵2号線在快速的行駛着,途經虹橋飛機場T1的時候停了下來,在一片慌亂之中有一名似乎剛下飛機的青年登上了列車。
被衆人的聲音所吸引,詫異的望了過來。
“來讓一讓,我是醫生,我會急救。”推着行李的青年快步的走了過去,在看見透着不正常紅潤的陳景默以後,立即疏散了人群,将陳景默放平,随即便掐上了人中。
大拇指接觸上陳景默肌膚的那一刻便重重的按壓了下去,柔軟熾熱的感覺從指腹處源源不斷地傳來,季聞璟有些恍神。
若發燒緻人昏厥,最好是能夠松解衣物,再采用掐人中的方式,刺激患者清醒。
所以猶豫了一瞬,季聞璟還是打算解開陳景默襯衫的第一顆扣子,結果就在他手已經伸過去的一刻,之前被他放平的漂亮男子緩緩地睜開了眼。
漂亮到令人驚豔,和滿身的書生氣融合在一個人的身上,清隽清冷又透着一股揮之不去的溫潤,睜開眼的一瞬間似乎還分辨不清自己在哪裡一般,稍稍有些愣怔的視線看過來。
一瞬間就讓季聞璟想到了彌漫在山間的雲霧,缥缈的霧霭如美輪美奂的絲綢,風起時輕顫,雲霞中驚豔,直到在青峰間織出一場無聲的雪。
陳景默緩緩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俯身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二十五歲出頭的樣子,有些稚嫩的面容卻難掩眉宇之間逼人的帥氣,穿着休閑卻又透着一股豪門貴子的氣質。
夢魇中的畫面也在不斷地出現。
俞桂芬拿着那根美麗的棒棒糖誘惑着他,不停地在他的眼前晃:“想吃嗎,想吃就和我走啊?這和你之前吃得所有的棒棒糖都不一樣哦,和我走吧和我走吧...”
十二歲的陳景默不停地搖頭,浸滿迷藥的手絹猛然襲來...三年來無數次的毆打、無數次的被關進小黑屋,無數次的蜷縮起四肢挺過一個又一個挨餓的夜晚...
那些痛苦那些折磨如同融進了骨頭裡,在日後的每一個風雨之夜不停地疼痛、不停的煎熬。
陳景默一瞬就清醒了!
他再也不會被虛幻的華麗的表像所誘惑,再也不要被那根漂亮的棒棒糖吸引視線...他再也不會輕信任何人...
“不要———别碰我———我不要———”
“你别過來———”
視線中的漂亮男孩子終于醒了,阿姨大媽們又靠了過來,卻見男孩不停地掙紮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季聞璟一愣,趕忙解釋道:“不好意思,無意冒犯,你發燒暈厥了,我剛才是在幫你急救..”
周圍大媽跟着附和:“對對對,這帥小夥是幫你急救呢。孩子别怕,這裡沒人會傷害你!”
安慰中陳景默終于恢複了點意識,可是還是不清醒,那融進骨子裡的害怕,還是迫使他想要逃離。
他低着頭慌亂的道謝,慌不擇路的在下一站沖出了地鐵。
臨走之前,過于慌亂,還撞向了季聞璟的肩膀,可是也來不及回頭,如同逃離一般的跑遠。
像是喪家之犬一樣。
獨留季聞璟的目光,久久的凝望着陳景默離開的背影,直到地鐵門啪的一聲再關上,地鐵再次啟動..
身上太難受了,陳景默隻好給家裡帶了個電話讓人來接他。
但是為了不讓爸媽擔心,他猶豫了片刻後,隻給王叔去了電話。
管家王叔的車很快就到了,将陳景默送回了家。吃了退燒藥,又給自己身後上了藥以後,陳景默便給學校去了個電話請了個假,這樣的身體狀況,他實在是堅持不了去助教了,隻能請了幾節課的假。
原本陳景默的身體就不太好,走丢了三年回來以後就更不好了。
一點點小病就會病好久,這一病就又斷斷續續的持續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裡,傅暮雲前面的幾天都沒有回來,說是忙工作,後面的三天倒是回來了。
但是陳景默卻沒有見他,一直都在躲着他。
傅暮雲回來,他就上樓睡覺,吃飯也找借口不下來。如果正吃着飯呢,傅暮雲恰好回來,陳景默就快速的扒拉兩口,借口吃完了立即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