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翊之身上迫人的氣勢收斂許多,這會兒的面上也比方才少了絲邪氣,顯出他本來該是清正的劍眉星目。
秦蓁搖頭:“我沒有被師兄吓到,師兄好好養傷便好……”
這句話的尾音未完,便消失在蘇逐一揮手凝了把靈劍,而後一劍把許翊之挑起飛下山中。
秦蓁難得有些傻眼:“師兄不會有事吧……他傷重,師父你……”
蘇逐将指尖那一點靈力打散,漫不經心:“他不會有事,有事也死不了。”
但對上秦蓁睜得圓圓的眼,還是放緩了語氣:“他在秘境中被心魔附體,我打了道靈力修複他的傷口,也能讓他保持清醒。”
又輕飄飄補了句:“就是痛一點。”
秦蓁想起剛剛許翊之的樣子……估計不是痛一點的程度。
蘇逐見秦蓁一直不說話,擔心她真把許翊之的話聽進去了,也對闖秘境燃起興趣,皺着眉勸:“蓁蓁,你比你師兄的天賦根骨好上太多,不必像他一樣追求極險之地的破而後立,往後修煉皆以自己性命為重,知道嗎?”
秦蓁乖巧應下,接着問:“師兄的天賦根骨很差?才需這般……拼命嗎?”
“很差。”蘇逐說。
“很差很差,差到我沒有想到他……真的能活下來。”
*
蘇逐是在某個各大宗門組織的、他都忘記了叫什麼名字的秘境中,遇到許翊之的。
那時的許翊之,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着鮮豔,被一群差不多大的少年們簇擁着,邊嬉鬧邊探索秘境,見他一個人走在一旁,許翊之過來問他要不要一塊走,他很厲害,可以罩着他。
少年大抵覺得自己十分義氣,他神氣的揚下巴,笑容驕傲。
落在蘇逐眼裡,像一個傻小子。
蘇逐沒理他,轉身就走。
那時他掩了真容,收了氣勢,看上去像個無門無派的普通散修,許翊之熱情邀過他許多次,他一個字都懶得對他說。
不知是哪個宗門裡被嬌慣的公子,這等根骨實力便敢放出來闖秘境。
蘇逐撇了眼許翊之身邊簇擁的一群人。
半點心眼也無,恐怕會葬身在此處。
但他沒空管閑事,有人自凡人界地底,界碑交界處起筆,貫穿整個修真界地脈,延連千裡,布下陣法。
恐怖的是,分布這樣廣的陣法,各大宗門還未發現。
甚至他也隻是在蔔算中隐隐發覺一點異樣,才順藤摸瓜找到了這樣龐大的陣法。
他判斷不出是何人所畫,亦分辨不了這是誅殺祭天的血陣,還是滋養萬物的靈陣。陣法是開啟的,但好像失去了什麼介質,無法正常運轉,隻散發着那一絲絲微弱的、介于天道和人道之間的氣息。
但可想而知,布下陣法之人的實力有多強大。
蘇逐掩飾身份來各個秘境探查,是想知道這些秘境是否也被陣法涵蓋。
若是他探查完,這個傻子還沒被他身邊的那些人害死,便順手救一救吧。
*
他再見到許翊之時,那驕傲似孔雀的少年跪坐在滿天飛塵裡,像個真正的傻子一樣,維持着呆愣的神情。
他走過去,問:“你的……同伴呢?”
許翊之呆呆的答:“死了。”
蘇逐想了想,說:“不可能。”
許翊之呆愣的神情終于有些松動,他顫抖着,半天才說:“我也沒想到……我以為……但是他們為了救我,死了,他們把我推開,被洞裡的罡風絞碎了……”
蘇逐皺眉,直覺不對:“他們不會為你而死,你涉世未深,莫入了他人圈套……”
許翊之的怒吼打斷了他:“可是我親眼看見了!死了!死了!他們的血肉都被絞碎了!濺到我身上……我使了好多好多次清潔術……他們死了,他們把我推開自己死了。”
他的聲音漸漸小下去,淚流了滿臉,不停顫抖。
蘇逐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說:“眼見非實,你還不懂。”
這話一說完許翊之就沖他露出憎惡的目光,似一匹同伴被圍剿的領頭狼,悲切、兇狠、又憤怒。
蘇逐搖頭,分明隻是個羊羔,被狼群簇擁着圍住,還以為他們是同伴。
“你身上玉牌沒了吧?”
蘇逐扔了一塊玉牌給許翊之:“捏碎傳送玉牌出秘境吧,你很快便會懂了。若被逼到死路,可來晉凜客棧找我。”
許翊之聽了,流淚的眼睛微微明亮起來:“難道他們中有人捏碎了玉牌出去了!”
同伴還有幸存這個想法讓他恢複了些許生氣,又有了點之前那驕傲意氣的樣子:“你把你的傳送玉牌給我了,那你怎麼出去?宗門長老們隻一人發了一塊。我不能拿了你的玉牌。”
蘇逐隻說:“把傳送玉牌捏碎,出秘境。”
許翊之卻還在滔滔不絕:“晉凜客棧是個什麼客棧啊?名字真怪,我從未聽過……”
這時大地突然震蕩,上空傳來碎裂的聲音,一柄長刀劈至他身側,刀氣将掉下來的天空碎片震成齑粉,卻未傷到他。
“秘境要坍塌了。”
蘇逐握着長刀,孑身而立,勢如千峰。
許翊之一僵,目光變得驚恐:“你……是你!你是……”
“捏碎傳送玉牌,出秘境。”
許翊之吓得魂飛魄散,飛快捏碎了蘇逐之前扔給他的玉牌,消失在秘境中。
*
四年後蘇逐再次見到許翊之,是在晉凜客棧。
還是少年人的年紀,卻再也沒有那一身的少年意氣,一舉一動刻闆守恪。他黑衣緊束,眼神撲塵,露出一點銳利的光。
許翊之跪下,朝他磕頭:“前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