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時眼見溫澄頂着黑眼圈,杭湛大驚,坐起身後腦子清楚了些,旋即開始心疼地問:“是不是在船上睡不慣?”
“唉,不瞞你說我剛上船那會兒老吐呢,什麼都吃不下,到京畿後換成陸路馬車,這雙腳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感覺周遭萬物都飄着,好一陣才緩過來。”
杭湛說着,倒了杯水遞過去,“船上有大夫,我去問問有沒有能讓你好眠的湯藥?睡不好的話整天都打不起精神,很難受的。”
他醒來後一疊聲說了許多,溫澄都插不進話。喝了點水,溫澄才道:“不用大動幹戈,你别忙活了,趕緊洗漱吧。”
她也不知怎麼的,晚上熄了油燈後周圍靜悄悄的,耳畔是杭湛的呼吸聲,分明是再熟悉也沒有了,竟讓她覺得不自在、不習慣。
“小澄,我洗漱好了!”杭湛終于把落拓的一面收拾幹淨,隻是眼睛還紅紅的,蹲在床邊仰頭看她時像極了淋了雨的小狗,可憐又可愛,“我去把早飯端來,我們在屋裡吃,好不好?”
“不好吧?”溫澄趕緊起身,雖然夜裡睡不着的時候已經輕手輕腳洗過臉了,但還是再稍微梳洗一下,“大家都在一起吃,我們不要搞得太特殊,這樣不好。”
“我是怕你不習慣,船上都是男子嘛。”
杭湛黏人得緊,溫澄走到哪,他的眼神就跟到哪兒,像是看不夠,又像是抱着失而複得的寶物不撒手。
溫澄拿淡鹽水漱了口,對他說:“雖然都是男子,但他們是大伯的手下,是信得過的人,況且往後還要一路去崖州,朝夕相處總會習慣的。”
“委屈你了,小澄。”
“這有什麼,别和我客氣。”
杭湛聞言搖了搖頭,從身後攬住溫澄,“我不隻是在說吃早飯的事。嫁給我四年,其實在家也受了不少委屈,是不是?”
“還…還好。”
一邊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一邊是摯愛的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邊都割舍不下,杭湛在心中連連輕歎——既然爹爹做錯了事,那麼他子代父過,會好好補償小澄!
吃過飯,杭湛特意帶溫澄去夥房參觀。
一路上穿過船艙,日光斜照在他臉上,給睫毛和頭發絲都渡上溫暖的金邊,溫澄不由莞爾一笑。
“怎麼啦,我是說真的,蒸菜很簡單的我真的會!”杭湛不明所以,還以為溫澄在笑他說大話,走着走着把袖子捋起來,“隻要告訴我放哪些調料,我肯定能把味道做得差不離!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夥房的掌勺師傅。”
“對了,這位師傅可厲害,一個人負責船上所有人的吃食!”
從前二十年杭湛甚少外出,對外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得了什麼,知曉了什麼,發現了什麼,總會毫無保留地告訴溫澄。
兩人來到夥房,吃剩的碗筷剛收拾過來,肉眼可見的食物殘渣留存在上面,杭湛看了一眼,卻沒了公子氣,反而二話不說主動洗碗。“小澄,你坐着就行,洗碗我也很拿手,眨眼就好了。”
“沒關系,你用絲瓜絡洗,我把它們從清水裡撈出、瀝幹,這樣豈不是更快?”
“也行,也行。”
庖廚見狀,也不推辭,笑眯眯地退出去。
午後,杭湛變戲法似的拿出一件法寶——千裡鏡。
這玩意兒昂貴難得,是從杭遊阿兄那邊借來的,杭湛賣弄着他現學來的用法,“你從這頭看,對對對,看遠方,啊呀現在航行在運河上,周圍沒有什麼人家,不然你能清清楚楚看見屋頂的瓦片呢。”
溫澄新奇地連眼睛都沒有舍得眨,驚道:“我看到海鳥了!”
“哪兒呢,我看。”
兩人擠在一起,頭挨着頭,足抵着足,一會兒說海鳥飛走,一會兒又說對方看錯了,不是海鳥,而是其它船隻抛出的雜物。
談笑間恍惚回到了新婚時,年齡相仿年紀又輕,對世間萬物都有蓬勃的好奇心,是夫妻也是玩伴,逛廟會、放河燈、挑盆景……日日都有不重樣的玩樂。
忽然,啵的一聲,杭湛親了溫澄一下。
“你……”溫澄毫無防備,摸了摸被親的臉頰,唰的漲紅臉,讷讷道:“你怎麼不說一聲,這,這還是在外面呢。”
“我親我媳婦還用說?”杭湛宛如得意的小犬,揚起腦袋哼了聲。
溫澄被逗笑,朝他做了個鬼臉。
杭湛立馬反應過來:“好啊你說我是小狗!那你是什麼,狗媳婦?不對不對,你滑不溜秋抓都抓不到,我看像是蚯蚓!”
兩人打鬧着,竟雙雙滾到地上。
溫澄把千裡鏡抱在懷裡,慶幸地拍拍心口,“還好沒摔壞。”
“沒事。”
“怎麼沒事,這是杭遊兄長的寶物。”溫澄強調着,忽然發現杭湛手臂撐在她身側,定定看着她。這是要……
杭湛拿開那支礙事的千裡鏡,輕聲說:“小澄,我想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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