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方亭笑着答:“自然是治我的。”
這并不好笑。
溫澄啪的把盒子一關,走到他身邊。小幾上的瓷碗已經空了,留有一點點褐色藥汁的底,看起來很是苦澀。
“你……要死了?”她仔細辨認晏方亭的臉色,都說病重之人大多有明顯病容,這也是大夫看診中望聞問切的一環。
但恕她眼拙,隻看出晏方亭皮膚不錯,光滑又白皙,涼州的酷暑一點兒也沒影響到他。
“你希望我死嗎?”晏方亭不答反問。
溫澄凝眸看了他一會兒,“看來不是什麼大病。”
不然,他不會是這種反應。
隻是,踏出屋門時她忽然想,若晏方亭就這樣病死,她心裡還真是有種差了口氣的不甘。
暖風襲人,熏得溫澄暈乎乎,她加快腳步來到空曠之地,空氣不再稀薄,深深吸了幾口,頭腦清醒了些——晏方亭如何,實在不關她的事。
“阿澄,今日天氣這般好,總不能辜負了,去郊外賽馬如何?”竺西說出這番話時怕是早就做足了準備,隻見她穿一身飒爽騎裝,馭一匹,又牽一匹。
溫澄笑笑,揚鞭策馬,先竺西一步絕塵而去。
去年春天滿大街尋求馬匹,是為了追上夫家,問一問他們意欲何為,今日隻是單純的不負春光,與友人相伴,這其中的紛揚意氣,比枝頭新綻的百花還要耀眼。
馬匹掠風而過,發絲亦在風中飄揚。
溫澄的馬越來越快,竺西沒有刻意去追,隻是遠遠看着些,不要讓人出了事。待停下,溫澄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馬頭,放它去吃草飲水,但馬兒顯然也是興奮的,肌肉松弛,四肢舒展。
看來她多慮了。
“好孩子,去吧。”
草地廣袤無垠,露珠早就被曬幹,人往上一躺到處都是松松軟軟的。溫澄也學馬兒那般伸展着肢體,大咧咧的翻滾。
竺西見溫澄額上鋪着一層薄汗,臉頰也有點泛紅,于是把水囊遞去。
溫澄飲了幾口,複又躺下,伸出一隻手為眼睛遮光。
此刻靜谧,竺西翹起二郎腿,打着哈欠,倦倦道:“我眯一會兒。”
“好,待會兒叫你。”溫澄的尾音不自覺上揚。
郊外地廣人稀,又是四處生機勃勃萬物複蘇之态,這麼坐着躺着,哪怕什麼都不做,也覺得很是惬意。
來到涼州之後,有一種生活走上正軌的感覺。
在這之前,溫澄并不知道所為正軌的生活是什麼樣。
嫁人生子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嫁給杭湛,孝敬他的爹娘、祖母,打理家中事務,按部就班下去的話,估計是杭家人終于發現她難以有孕,開始暗中施壓或直接為她尋醫求藥,未來至少十年都會沉浸在循環往複的痛苦中,直到他們死心,不再寄希望于她的肚子。
而杭湛也許會夾在妻子和父母之間,逐漸煩躁、痛苦,或者……?
溫澄的思路被迫中斷,她想不到杭湛會為了她而抵抗家裡人的模樣。她被杭父獻給晏方亭,與她難以有孕無法為杭家誕育子嗣,這兩個情況完全是不同的維度,如果是後者的話,溫澄不知杭湛會如何。
杭湛……這個人名以及杭家相關的事宜,久遠得仿佛成為了上輩子的記憶。
而晏方亭……已經從看見他就覺得惡心喘不上來氣,到如今很能夠忽視他的存在,把他當作一桌一椅,一花一草。
隻不過桌椅花草看着礙眼的話可以随手換掉,人就不好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