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日我為三皇子換過兩次擦臉的水盆,與我配合倒水的正是妙荷。我不常做這個,都知道袖子太長容易沾水。我挽了袖口,她卻沒卷。難道她不怕濕嗎?濕了不是更冷嗎?”
流螢用事實證明妙荷的可疑,一字一句将凝重氣氛推向高潮。
她當時就覺得奇怪,妙荷身為二品昭容跟前的大宮女,怎麼可能沒有保暖的衣裳穿。
如今想來,疑點更多。
比如妙荷蹭到屏風時,下意識去捂肩膀的舉動,或許并非是擔心撞到自己,而是她的衣裳裡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怕撞壞了!
衣裳……衣裳……
妙荷的衣裳看起來也是蓬蓬松松的,并不像是偷工減料的樣子……
流螢想不通,便順着寶珠的手腕接着往上摸,柔柔軟軟,萱萱綿綿。
真是奇怪,這樣好的衣裳,怎麼會不禦寒呢?
“你絮的什麼棉花?”流螢漫漫問寶珠。
“就是到尚服局領的草棉呀。他們知道奴婢是跟在您身邊伺候的,淨挑好的給呢。一點不是從前銀漢宮沒人的時候了,您都不知道,他們還曾讓奴婢自己去後院薅點蘆葦草湊合湊合呢!可欺負人了。”
蘆葦草?
是了,從前家裡窮,流螢娘也是用蘆花、稻草什麼的填過衣服。
不過從來不給流螢和弟弟穿。因為太冷了,那樣做的衣服看着越厚、越不暖和,都是蓬起來的縫隙,風一鑽就透……
!
流螢終于想通了!猛一回頭,眼神淩厲對上賀九儀,“蘆葦草、柳絮!”
對啊!
賀九儀旋即也明白了流螢的意思,定定點頭說道,“沒錯,三皇子生于四月春天,正是柳絮漫天的季節。”
“常人不慎吸之,尚易引發肺氣不利,進而咳喘不止,更何況是本就娘胎帶虛的幼子?被有心之人抱出去一趟,嗆了柳絮急喘,定然極易跟哮症混淆。若再稍用錯藥,加重病情,就跟哮症更沒兩樣了!”
“如是看來,真跟我推斷的由敏症引發完全對上了。”賀九儀越說越感到如釋重負。
困擾他數日的問題終于迎刃而解,心中石塊落地,也算是對自己此番不能越過衆人醫治三皇子的一種安慰吧。至少以後若再碰上三皇子病發,他也能根據實情,偷作變革。
但更多的,還是對流螢玲珑心思的欽佩。并且悄然冒出一個有感而發的心聲,她要真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
那樣他就可以教她醫術,教她父親鑽研一生、隻想讓自己和妹妹繼續傳下去的本事。她如此聰慧,一定什麼都能學會。
這樣也算是真的彌補心頭遺憾了。
賀九儀如是想着,一股溫熱的暖流便不知不覺間便順勢湧了上來,眼見就快沖到頭頂,他硬是努力下咽,才将将壓住漾起的激動。
或許,這真的是冥冥中注定……
而寶珠聽完二人默契十足的對話,還是有些懵懂。消化了好一陣,才難以置信,卻又抱最後一絲期望問道,
“主子,你是說妙荷穿的衣裳裡頭填的不是棉花,而是柳絮或蘆葦草?而正是這種東西才緻使三皇子過敏,打噴嚏咳嗽。還讓人誤以為是哮症複發,以至于用錯了藥?!”
寶珠憋着嘴感歎人心險惡。
不止妙荷壞,兩位太醫署響當當的太醫令和太醫丞,更壞。寶珠不信他們醫術那樣好,還能瞧不出過敏和哮症的區别。
怎就偏要對一個小孩子下毒手?
可事實就是這般殘忍。
流螢看出寶珠的憤憤不平,加重了手上力度,正色叮囑她。
“等會兒無論見着了文禧宮裡的誰,都不要表現出任何不忿或是好奇,就全當不知道。咱們隻是在這偏殿稍坐片刻,正巧得賀醫正有空,便給開了治頭疼的方子。”
賀九儀聞言也跟着點頭,表示記下了,随後立即走回之前跟周世甫一起做記錄的那張案幾,執筆快速寫下幾味疏風散寒的藥材。
寫到一半時,突然擡頭問流螢,“其實麻黃除了宣肺平喘,還有發汗解表這一功效。透毛竅,散風寒,也是适用于外感風寒的。需要我加進去嗎?”
流螢思慮轉轉眼睛,繼而開口道,“加。也要超量的加!”
流螢雖然對自己的推斷有九成把握,但她沒拿到切實的證據,一切就還隻是推測。
再說三皇子這件事從頭至尾,都與她流螢沒有任何關系,她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又不是什麼閑心泛濫的傻子。
而且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她還沒有搞明白。那便是向若蝶為何要害三皇子?
無論是哮症還是敏症,對于一個才滿兩歲的孩童來說,都是痛苦、都是折磨。
她怎麼舍得?
她不是一直幻想,把三皇子當作自己親生兒子來養的嗎?
難道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