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索性一把卷起畫紙,不再給聞尋“欣賞”,并不情不願開口道,“等工匠雕出來就知道了,您不必硬猜。”
流螢簡單解釋了兩句要把聞尋送的玉牌雕個花樣,好天天戴着,而後便收了聲。她還是覺得姚夢芹屍骨未寒,說這些貪圖享樂的事兒,即便是背着人,也不好。
尤其是怕聞尋覺得不好。
不然,方才看見聞尋推門而進的時候,她也不會那樣愣住。不就是怕聞尋治她個不敬之罪嘛。
好在聞尋意不在此,未把她所擔心的當回事。
流螢借此偷瞄了幾眼,确認聞尋雖然面帶倦意,卻并沒有即刻就要休息的意思,便命寶珠取了初雪時存下的最後一罐雪水給他煮茶,想着或許能讓他平心靜氣一些。
聞尋捏着杯口轉來轉去,幅度不大,但仍浸濕了未越界的指尖,可見心事不是一般的紛雜。
嫔妃去世,終歸不是小事,尤其是姚夢芹的死因,還那麼惹人懷疑。
雖說他們過去的時候,也聽到了一點沈承明跟阮清瀾的回話,但流螢怎麼想、怎麼覺得蹊跷。
再相沖的兩味藥,中間隔了快兩個時辰服用,也不能有那麼嚴重的後果吧?
還是還險些害到三皇子。
若說隻是意外,流螢絕對是一百個不信的。
流螢甚至都懷疑,就是向若蝶使手段害死了姚夢芹。
畢竟讓妙荷穿塞滿柳絮的衣裳導緻三皇子過敏的是她,蓄意與何文濟謀和将三皇子的敏症僞裝成哮症的也是她。
且她對三皇子占有的心意昭然若揭,去母留子,絕對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但流螢仍有一點想不通,那便是最終給姚夢芹開方子的人,為何不是跟向若蝶一夥的何文濟?
而是沈承明,是阮清瀾帶過去的沈承明。
照理來說,阮清瀾是不該對三皇子起什麼歪心思的。
國本最大的道理,她不會不懂。江山後繼無人,那可是最易引發宗室動亂的,他們阮家好不容易才把控住局勢,必不會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怎麼也要等到江绮玉誕下健康男胎,才有可能覺得三皇子礙眼。
所以,流螢認為下手的不會是阮清瀾。但阮清瀾也不該是完全無辜,從她破天荒叫上宋靈書一起處理姚夢芹身後事的殷勤勁兒來看,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流螢一邊琢磨着心事,一邊極有眼色地遣退了屋裡所有人,親自去看煎茶的火候。同時也在思考,要不要跟聞尋打聽打聽姚夢芹的死因,或是試探一兩句三皇子今後的去處。
也并非流螢愛管閑事。而是時至今日,聞景那頭依舊毫無動靜,她可能真的得提前退場了。即使拿不到能保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錢财,白來一趟,也比一輩子搭在宮裡得好。
水沸的聲音咕噜咕噜,冒着濃厚的滇紅香氣,倒是為整間屋子都增添上一分溫暖。
流螢執壺,為聞尋重新倒了一杯茶,剛準備說些什麼,卻聽聞尋先開了口。
“你說……彥兒……應該交給誰呢?”
什麼?!
他竟這般與自己不謀而合嗎?
不等自己問,他就主動提了?
流螢滞空的手略一顫抖,旋即加重了幾分力道緊攥壺把,不露聲色,想聽聞尋繼續往下說。
“賢妃說,太後想要親自帶彥兒在身邊教養。可是向昭容自彥兒滿月起,便一直傾心照顧……決計很難放棄彥兒,不出明日,必定前來求我。”
“不如你幫我拿個主意。”
“看彥兒跟着誰,能過得更好一些?”
聞尋挑起眼皮看她,眼神裡有幾分她從未見過的認真。
那雙向來含着薄情和漠然的眼眸,此刻忽而蒙着一層厚厚的陰翳,仿佛積壓了無數心事,映得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他的認真,究竟是對阮清瀾和向若蝶二者之間的利弊權衡,還是真的關心三皇子?
還有,他為又什麼要來問我呢?
是因為盟友的身份嗎?
聞尋已經如此信任她了嗎?
不,應該還是對她的試探。
流螢一瞬不瞬回望他,試圖找到他眼中的一絲動搖。
但直到盯得兩隻眼睛有些發酸,聞尋眼底的審視和探索依舊隻增不減。像是非要聽她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無耐流螢隻好先推脫,說了一個從任意嫔妃嘴裡都能得到的标準答案。
“嫔妾才進宮多久,哪裡知道宮中何處好、何處壞,又哪裡能幫您拿這個主意呢。”
民間尚且妾不問嫡子,更何況規矩甚嚴的皇城宮,她隻是小小才人,豈有議論皇子的權利?
聞尋默而不語,依舊隻轉着茶杯,不見他喝下一口。
良久,才啞出一句,“你能養彥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