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重甯街亮如白晝,惠子逢恍然有些不适。在人群中,他聽到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跳。他能肯定,這絕對不是因為突然劇烈的跑步造成。明明看見那白色的光朝這裡來了,現在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它的蹤迹。正要繼續向前走,一隻手攔住了他。
是水西。他好像知道惠子逢在做什麼。目光落在斜前方的舞台之上。視野被前方的一棟房子擋了一半,所以隻能看見一半的舞台。一群女孩子正在噴泉之中舞水袖,水是阻礙,舞蹈是蓬勃的生命力,這大概就是如此設計的緣由。其中一個女生十分惹眼,身段妖娆而力量感十足,笑容極其有感染力。
惠子逢循着水西的目光看過去,在那舞台的屋檐之上,蹲着一隻雪白的小動物。他看不出來是什麼,有點像貓,又像獅子。搭在他肩膀上的水西的手重重拍了一下,惠子逢一驚,目光轉移到水西臉上,再去看那隻白色的動物時已經不見了。屋檐上方光線模糊,似乎有一團黑影沿着屋脊朝另一邊去了。
他還想去追,水西抓着他的肩膀。
“夠了吧?”惠子逢把水西的手甩開,“這麼喜歡怎麼不過去看?”
“看什麼?”水西剛剛回神,隻聽見惠子逢最後一個字眼。不過想想也明白了,惠子逢肯定以為他是在看美女。實際上,他也确實是在看美女。不過才看了幾秒而已。“走啦走啦,去店裡下盤棋再走吧?”
“你放開我!”惠子逢覺得水西在刻意的阻攔他,本來也覺得應該放棄了,畢竟他靠着一個人的力量怎麼能夠追得上一隻詭異的動物。可是水西阻攔,他便偏要和水西唱反調。“我要去看看美女姐姐們。”
目光落在舞台之上,同樣的,他被那個惹眼的女孩子吸引了。惠子逢目不轉睛的,一步步靠近。水西看出他失神了,再怎麼攔都沒用,隻好跟着去。
表演結束,演員們背對着觀衆走下舞台。偏偏那位惹眼的女孩子回頭看了一眼,正是惠子逢和水西所在的方向。不知為何,她的唇邊淺淺勾起,奸計得逞般的表情。
惠子逢連忙跑過去,在一堆粉紅裙子之中驚慌失措,“等等!等等!請問那位眉間畫了花钿的姑娘在哪裡?”惠子逢随便抓住一位女生詢問,發現她們每一個都是同樣的妝容,難以分辨誰是誰。可他并不願放棄,繼續尋找。
演員們四散開來,惠子逢追了這個返回來又追那個,好像丢了珍貴東西。水西在一旁默默看着,并不插手。惠子逢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态,望着人影斑駁的街道,輕輕歎了口氣。就在這時候,她又出現了。一蹦一跳,又細又長的幾根辮子在腦後甩着,水袖拖在地上,來往行人不小心踩到,她側着身在玩一個有趣的遊戲似的,看準時機用力一扯,露出滿意的笑容。
一輛摩托車經過,她輕巧閃身。舉手投足之間柔軟又不失力量,明顯與平常的舞者不一樣。惠子逢追上去,女孩那雙眼睛看透了身後那人的動靜似的,輕蔑的一笑,擠進了人群之中。
一個高大的人擋在惠子逢面前,如同一堵牆。他擡頭一看,是剛剛在舞台上假扮和尚的演員,穿着袈裟,帶着佛珠,剃了光頭,戴着竹笠,遠看覺得他豐神俊朗,近看原來是臉上塗了厚厚的粉底,畫了紅嘴唇。不倫不類,簡直羞辱佛教文化。
“施主,有何指教?”
“你是誰?”惠子逢開口不善,一副要打架的氣勢。
“你在這裡做什麼?文戒。”水西皺着眉頭走到了惠子逢身邊。“他真的是出家人,司壇,不要動這麼大氣。”
惠子逢一聽,渾身不适,連忙雙手合十,鞠躬道歉,嘴上仍然不饒,“不過師傅你好好的擋我做什麼?我還有事,下次奉陪。”
“他是向路上遊客随機賜福的和尚。”水西把逃跑的惠子逢拉回來再次耐心解釋,不過自己對這真和尚說話時口氣卻沒那麼恭敬。“重操舊業,也不怕佛祖降罪?”
和尚微微一笑,遞給惠子逢一個紅色的荷包。
“我收了,好嘞,謝謝您師傅,我可以走了嗎?”惠子逢再次起步,還是被水西給拖回來。這下惠子逢真的生氣了,對水西舉起拳頭。一顆可可愛愛的腦袋探進了三個人的包圍圈,眼珠子轉了一圈把三人看了個遍,才對惠子逢說,“你是在找我嗎?你找我做什麼?”
這是第一次見面。惠子逢覺得自己動心了。此時此刻這女孩的聲音能在他腦海裡自動播放一千遍一萬遍,有什麼蠱惑着他似的。那張臉,盡管畫了濃重的舞台妝,但他覺得看見了她真正的面孔。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嗎?腦海裡開閘防洪,所有事情一股腦兒湧了出來,他來不及反應,又看着她無所謂的轉身離開了,一手抱着懷裡的貓,一手撐起油紙傘。
“不好意思哦,我的貓它害怕了。”
她隻顧着撫摸懷裡的貓,在三個人面前突然出現,又毫不在乎的離開了。惠子逢隻知道自己哪裡卡住了,腦子無法思考,嘴裡說不出話來,身體也無法動彈,眼睜睜看着她來了,又走了。
幾分鐘之後,她不着痕迹的消失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河水一樣的流,燈光一樣的亮堂。惠子逢開始想,這幾分鐘到底是多久,對我來說是多少次心髒的跳動。我好像抓住了什麼,但沒有留住。
“喂喂喂!一見鐘情了嗎?”水西一胳膊把人撞到了河邊的欄杆處,差點翻身掉下去,多虧水西又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惠子逢的後腰。兩人的心思都在别處,惠子逢沒意識到應該計較計較水西如何能使出如此大的力道,是對他懷有敵意嗎?
河裡的水微微惡臭,惠子逢一猛子紮過去,險些嘔吐。他所有的神經反應都變慢了。眼前的光一直在晃動,慢慢變得模糊。一股濃重的香味從手心裡散發出來,惠子逢低頭一看,張開手掌,香味迅速擴散開來,他的太陽穴迅速開始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