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藹安靜下來了。藏月卻看見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警戒,目光狠厲,試圖吓走對面這人。
那人極高,藏月仰着頭才看到他的下巴。
“你是誰?”藏月再一次問,悄悄的用力掙紮,發現雙腳還是無緣無故的無法動彈。一用力反而摔倒在地上。
“我叫水西。”男人蹲下來,露出一張美好善良的笑臉,對她伸出手,“這戶人家不太對勁,大家都會繞過這裡,你是新來的嗎?怎麼還敢走這兒?”
藏月不能夠放心,但見對方如此誠懇,她扶住了他的胳膊,沒想到雙腿的束縛消失了。這難道不是他搞得鬼嗎?藏月懷疑,可是這人看着像是個傻子,眼神發呆,無故發笑。和藹跳到藏月的身上,輕輕“喵嗚”一聲。
“為什麼不對勁?他們是在捉賊嗎?”
水西露出畏懼不安的眼神,四下裡瞧了瞧,才對她說,“是捉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我跟你講,他們捉了好多,都裝在罐子裡,葫蘆裡,還有鏡子,我見過。”
“那真的有用嗎?怎麼我也會被困住?”
“什麼?”水西驚恐,一下子撲到牆邊,宛如一隻水蛭緊緊貼在人的皮膚上,“你是說你……你不是人……你是不是……”
這個大高個竟然被吓哭了。藏月感到好笑,放松了警惕。
和藹突然一聲尖利的叫喚,幾乎破音,立刻就要撲過去,藏月連忙抓住它,撫着背上的毛,安慰,“沒事,别激動,我的寶貝和藹,乖乖的……”
對于這個不知名的陌生人,藏月本想一走了之,但見他蜷縮起來哭得更加厲害,忍不住說,“你别怕,我走了,不會傷害你的。”
那人抱住藏月的腿,傻唧唧的哭個不停,藏月如何都擺脫不了。和藹從藏月懷裡掙脫,跳到水西肩上,用爪子在他頭上打了一下又一下。這次藏月沒攔着。
“姐姐,你别走,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弟弟被那老頭抓走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弟弟……”
說話這麼流暢,又不像是傻子。多管閑事,必遭禍害。這世上的可憐人多了去了,她的命也很要緊。和藹已經提醒多次,這個人很危險。
“我可不是好人。”藏月舉起拳頭威脅,“放開!”
那人又鬧了一陣,藏月隻好把他一掌劈暈,拖到别的巷子裡藏好。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得盡快找到一個願意幫忙的人趕往下一個地點。
天色越來越暗,空氣越來越冷。忽然一股鬼風吹來,藏月覺得渾身發冷。前頭有光,雨滴斜斜落下。和藹用自己的身體暖和她的臉,爪子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眼睛緊盯着前方。
一些久違的記憶慢慢蘇醒過來。一瞬間她以為回到了曾經長大的地方。這怎麼可能?難道又有什麼不可能嗎?四處遊蕩着,遊蕩着,又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地方。不是很多這樣的故事嗎?和藹舔了舔她的脖子,她的思緒一下子清醒過來,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您好……”藏月看到前方有一位行色匆匆的人,連忙上前去請求幫助。在這樣深的夜裡,連她自己也覺得出現一個好人的概率不是很大。
那人停下腳步,在霧氣之中朝藏月走過來,點燃了手裡的燈籠。
燈籠。這是什麼時間?他們上街是提着燈籠的。藏月先看見了光,然後在燭光裡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穿着粗布袍子,腰帶上挂着兩個葫蘆。那是幹活的人通常用來裝水或者酒的。她十分清楚。
怎麼突然之間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這是哪裡?”她懷疑。
“這裡啊,是鹿騎山的桃花鎮西塘街。”
不對,沒有人會這樣介紹。他們會說,這裡是鹿敬長管轄之地,東邊有個戳天的石門樓子,看見沒,先去那留名。她再熟悉不過了。
到底為什麼會突然進入這樣一個地方,藏月搞不清楚。但她知道,這種情況下,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逃,不停歇地逃跑。
眼前的霧越來越濃,伸手不見五指,藏月低頭看不清懷裡的和藹。再往前跑說不定會遇上什麼。她隻好停下來。和藹從她懷裡爬上肩頭,兩隻眼睛發出綠光。它小小的身體就像風機一樣,把周圍的濃霧吸收進身體之中。
周圍的環境恢複原樣。和藹從藏月肩頭跳下,不想面目着地,摔了個跟頭。藏月知道它變得虛弱,小心抱起它,柔聲安慰,“别再逞強了,和藹,不管遇到什麼我們隻要在一起就行了。我不需要你拼命保護,我不想你出什麼事留下我一個人。”
對她來說,孤獨一人比死亡更可怕。
她再次向前狂奔,隻想離開那個是非之地。跑到氣喘籲籲,不知有沒有闖進另一個時空。面前是一座長橋,兩旁路燈明亮,天上的月亮隐匿了半邊身子,靜靜觀望人間事。風是靜的,沒有任何聲音。
“我們安全了。”藏月對和藹說。
她打算休息一會兒,于是沿着橋慢慢的走。水流無聲,清涼的風穿過她的頭發,像是湧動了很多年終于疲憊下來。走着走着,她看見對面同樣有一個人在走。
她停下來,那人繼續走着。目不轉睛,行屍走肉一般往前移動。藏月看清,那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穿着天藍色的公主裙,頭上戴着一隻醒目的紅色蝴蝶結。藏月預感到事情不對勁,又要逃跑之時,猶豫了,所以接下來親眼看到那女孩爬上大橋的護欄,一點點往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