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連綿的港口處,兩個淋成落湯雞的人影,一個解開鬥篷抖了抖雨水,一個倒拿着深藍紅絲帶帽子和西裝外套晃晃。
“老闆,你還好嗎?”
“沒事,一點點水而已,問題不大。”
李桂林站在低屋檐下擡起頭,棕黑色的眸子倒影烏雲密布的港口天空。
好像是用力過頭了,這會連太陽的影子都找不着。
而後,他用被浸泡發白的指尖輕捏住額前一縷濕潤的黑發思考。
明天一早大輪船靠近塞法傑港口上去之後,到底要不要先去蘭波呢。
手機沒信号了,如果被夏爾發現他早就離開開羅,那就倒黴了。
“老闆,我們為什麼不使用重力隔雨呢?”
保羅·魏爾倫慢吞吞地拍着身上的馬甲,将暴雨殘留下的混雜泥細沙收拾幹淨。
察覺奇怪的同時,才發現路後的腳印和氣息都被暴雨沖刷的一幹二淨。
這種做法可比他以前當專業殺手的手段更幹脆了斷,老闆果然好強。
“嗯?”
李桂林眼神露出笑意,随即垂下手,忽然轉頭肯定道:“保羅是把開羅城的監控器全部摧毀了呢?”
就這一下子,能瞧着對方的冷漠眼神不對,如此心虛一路不敢說實話。
得虧他是一位體貼入微的好老闆。
保羅·魏爾倫頓了頓,抿着唇沉下氣。
在自家老闆斜視探究的目光中,淺淺撥弄了幾下遮眼的金發,又一次沉默了。
此刻,就怕空氣突然安靜,短暫難熬的幾分鐘後。
保羅·魏爾倫最終低下頭,眼底的藍色冷漠無情,單手捏着西裝外套領子磨蹭了半會。
他才偷偷撇了一眼,又發現老闆一直黑着眸子緊盯着他看。
仿佛再說你趕緊跟我講實話哦,不許撒謊呀,那是壞孩子才會幹的事情,保羅你到底做了沒有呢?
種花人獨有的溫柔中,卻帶有隐隐不怒自威的和藹大家長保持微笑。
保羅·魏爾倫:“……”
曾經作為冰冷殺戮兵器的暗殺王,第一次親生體會到人類的另一種感情:窘迫。
最後,魏爾倫态度坦然,果斷承認道:“全是我幹的以後會賠償他們…對不起,老闆。”
“沒事啦,這次我替你付掉一部分,等我們從島上回來後,我再去找找開羅的幾個大老闆加價訂單用餘額抵消。”
李桂林終于松了口氣,很為難員工的腦回路如此新奇的同時,做法甚至比以往還要惡劣的多。
沒辦法,誰叫他現在是家裡唯一能賺辛苦錢的大戶,得努力養着兩個大的懶惰法國人,一個小的弟弟供給上學。
也希望事後能盡量賠償吧。
“謝謝老闆。”保羅·魏爾倫想了想,疑問道:“老闆是怎麼發現的?”
“眼睛看見的啦,就你們這些小把戲怎麼躲得過我的眼睛。”
倒不如說是他在老家早就玩膩了的把戲,也是被教訓的很慘總結。
李桂林倒吸了一口涼氣,無奈道:“保羅下次準備功夫做好一點點啊,差點兒就被那些異能力者跟蹤追上來了。”
“嗯。”保羅·魏爾倫用力點了點頭。
還沒回過神,手裡又被自家老闆塞了一小罐用彩晶玻璃瓶裝的特制牛奶糖,“将就吃點吧,等會晚上可沒有時間去找食物補充能量了。”
保羅·魏爾倫:“嗯。”
冷冰冰的心漸漸升溫,有家人保護的感覺…真好啊。
清透的藍眸底下,倒影對方臉上分明無奈地笑着伸手接過他手裡的外套。
轉手又用炁海烘幹,回頭拍拍自己後背耐心催促着,“走吧,分工合作,你去附近看看他們有沒有跟上來了,我去找旅館租房子,等明天再上船!”
說完,李桂林擡起腿準備轉身走人的時候。
“請等一下!”
李桂林疑惑回頭:“嗯?”
保羅魏爾倫迅速把手裡的玻璃糖罐子擰開,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拿出幾顆,唇角勾起微小動人的明媚笑容遞上去:“老闆,要吃糖嗎?”
第一回也是頭一次主動示好,直接震驚李桂林愣在原地張開嘴道:“欸?”
“老闆,需要嗎?”保羅·魏爾倫耐心重複道,“我現在隻需要一顆就可以了,剩下的都是老闆的,或者我可以留一些給親友和弟弟他們嗎?”
私心而言,隻想把好東西都留給最重要的家人。
聽完後,李桂林深呼吸沉默了一會兒,眼神激動的看着捧在手心上的幾顆薄紙牛奶糖。
他由衷感歎道:“保羅,說實話,我真想讓蘭波他們看看現在的你。”
難以置信,比過去和以前要好太多太多。
保羅·魏爾倫疑問:“為什麼?”
“真的,太像個人了。”
“人?”
“嗯!”
随後,兩人互相對視面面相聚。
李桂林不自在咳嗽了幾聲,率先唏噓叨叨道:“也不是人什麼的啦,準确來說保羅是龍還是人與龍的混血呢,哎呀,有點想知道保羅很久以前都是吃什麼長大的…”
“老闆,我是吃飯長大的,我先走了。”
保羅·魏爾倫憋着心裡莫名的氣和笑,很大方的給自家老闆體貼台階下。
眨眼間,就消失在尴尬的原地快要爆炸的呆瓜面前。
一夜匆匆過去之後。
相比較,法國巴黎。
某個人生即将處于灰底的醫生再也守不住秘密。
比起能喂飽自己口味和喜好的可愛廚師,同樣也對不起阿蒂爾的情況下。
莫裡哀想了一晚上,就在波德萊爾收拾完出行用具,準備帶着幾個最信任的手下前往開羅掘地三尺撈人回家的那會。
他心一橫,再之前火速沖進公社裡,不顧及任何人的阻攔和勸導。
直接将那位疑似死去的保羅·魏爾倫,目前還活着的消息統統說出口。
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震驚:“什麼?!”
人活着是意料之外,但把傻瓜擄走的可惡家夥絕對就是保羅·魏爾倫本人!
倒黴了阿蒂爾,你的前男友抓走你現男友了啊!?
這次必須得快點跟過去,至少得帶上五名跟蹤系相關的異能力者一起前往。
“我才不管魏爾倫是是死是活!無論怎麼!我隻要廚師好好的!!換成是阿蒂爾他也會這麼做!”
不知道多少次潑皮耍賴的莫裡哀直接霸占在辦公室門口。
“我知道,但是克洛蘭,請你起來再說好嗎?”沒辦法,被死死抱緊大腿的波德萊爾抓狂不已。
他和他們都不敢對唯一寶貴的治療系超越者動手。
不然的話,事後誰來治好他們身上一大堆梅毒怪病。
莫裡哀氣憤地揮起手臂,長腿一搭橫着躺,幹脆賴在地上就是不讓他們走,“必須把我一起帶上!要是廚師受傷了怎麼啊!更何況他不在我已經餓了将近三天了!三天!”
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三天前,他幹嘛要跟着同僚們出去喝酒玩樂。
如果沒去的話,這個月能蹭到阿蒂爾家多少好處,隔天還能帶着傻廚師去看看歌劇,說不準還能得到更多傻瓜的真心誇獎與獎勵。
也不至于現在廚子被一聲不吭地抓走了。
最重要的是,他饑餓的實在不行了,被伺候慣了養刁了的難改口味。
及時再來一盤愛吃的法式鵝肝,也比過廚師精心烹燴的任何料理。
如此自暴自棄的作風,屬實震撼剛從門口敲門進來的維克多·雨果。
他冷漠地說道:“我是說,你們需要害怕小桂林受欺負嗎?”
可記得從這個年紀輕輕的鄉下種花佬來法國巴黎之後。
自己的俊臉被正面狠揍一拳,某個醫生脖子被貫穿一刀,幹閑事亂搞的幾個要麼被踹斷雙腿、打折全身骨頭、被一腳踹飛十幾米地…
種種英勇無畏的和平正義感,按道理來說,還真的一點錯都沒有,至少比起他們的本事厲害的多的多。
區區一個不知道死活的保羅·魏爾倫,很久以前所做的那些肮髒事,在常人眼裡怎麼看都是及其惡劣的犯罪行為。
他沒被打成殘廢已經算種花佬心地善良了,怎麼可能會老老實實跟着走。
絕對利用的某種手段,把傻瓜給忽悠走了。
維克多·雨果微笑道:“我來猜猜看,小桂林應該會說:如果是以前喜歡阿蒂爾的人,或者是他喜歡的人那都沒關系啦,因為我也喜歡阿蒂爾呀?”
包容程度可想而知,比盲目的人妻更體貼溫柔,一般很會照顧别人,不局限于身邊任何人。
連他們這種嘴上嫌棄地淫賊無賴敗類都能忍得住,更何況一個死而複生的前男友呢。
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
莫裡哀:“……”
好像确實是這樣的,這人比聖母的心更透徹寬廣。
“沒關系啦,夏爾快去找小桂林吧,我覺得也必須把‘舊工具’給撿回來了呢。”
“遵命。”波德萊爾點頭離開。
留着維克多·雨果輕輕地拍着莫裡哀的發頂,“好了莫裡哀,你走吧,去島上找阿蒂爾,我等會聯系種花那邊。”
在法國弄丢個種花公民可不得了,況且此人的身份還不一般,被藏的嚴嚴實實隻能找回去查查。
莫裡哀:“嗯。”
埃及開羅,塞法傑港口,大輪船即将抵達的周圍。
以上叨叨的一切為止兩人都不知曉。
李桂林好奇地目光張望着人來人往的各色膚色和各國遊客上。
身後則緊跟着員工熟練使用異能力張羅周圍人别礙事快讓道。
“保羅,做人要有禮貌哦。”
“老闆先走,他們都很讨厭。”保羅·魏爾倫拍拍袖子。
對于一直盯着他的身材和容貌的蠢貨看就算了,怎麼還有人掏出手機拍下說道是不是大明星。
保羅·魏爾倫咬緊牙關,捏緊即将爆發的鐵拳躍躍欲試。
心想好惡心的視線,真的太像那些白癡了。
李桂林沉思:“……?”
眼睜睜看着,實際上隻有魏爾倫一個人埋在人堆裡,而他卻被忽視在角落獨自安靜看風景的怪異場面。
确實,全家人的外貌普遍都很出衆,除了自己。
不過保羅的那副氣惱護人的模樣,像極了他小時候在東港電影裡面的大哥和小弟啊。
當然,他是老闆得做好大哥。
這時,遠處卻傳來一陣陣悠長刺耳的汽笛鳴聲。
氣勢洶洶地深紅色船首破浪而至,瞬間驅散了一大堆擁擠非富即貴的擁擠人群,最終停靠在港口下抛下鐵制船梯。
李桂林揮手間,便夾着兩張特殊船票道:“船來了,我們走吧。”
保羅·魏爾倫點頭道:“好。”
“沒有船票,禁止入内!”
随船高大威猛的黑衣保安阻攔住一堆試圖偷渡上船的人流,大聲呵斥道:“請一個一個排隊,女士優先!盡快出示你們手上的正規船票!”
深紅的異能力随着叫喊發動,瞬間化作尖刺鐵欄硬生生驅走前來礙事的閑雜人等。
“他,好兇啊。”
李桂林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單手拽緊身後面無表情地保羅·魏爾倫的袖子走上前,“您好,這是我們的船票。”
就這樣,他把僅有超越者才能得到的珍貴船票遞上去後。
那位黑衣保安兇神惡煞的表情消失。
轉眼露出一副好比菊花綻開的詭異模樣,掐着粗嗓子溫柔地說道:“歡迎光臨,全世界最大最安全的尼可輪号,尊敬的二位超越者大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将會為二位提供全程特殊服務到站~。”
說完,又把勒緊結實胸脯的衣服扣子挑開好幾枚,對他們倆抛了個說的上難看也不算美的奇怪媚眼。
把船票和居住艙室的位置遞上去那會,兩個人也沒反應過來。
沒異能力的呆瓜看愣了:“……”
似龍非人的神明沉默:“……”
李桂林尴尬地往後退了幾步,小聲問道身後人:“保羅,他的眼睛出毛病了嗎?可我怎麼覺得有點模樣,好像醫生他們曾經對我的一樣啊。”
全都一大把年紀了,歲數加起來都夠兩個他那麼大了,抛什麼媚眼,想做這種想勾人偷人的古怪性行為。
種花獨有的廉貞精神觀與國外完全不合的正常人這一刻,他真的呆住了。
保羅·魏爾倫沒好氣地啧了一聲,陰着臉。“正因為老闆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才讨厭他們,一群愚蠢的白癡真是夠了!”
估計老闆也不知道,很久以前不隻是親友,還有更多神經病也對自己幹過同樣無恥的糗事。
随後,保羅·魏爾倫一把反握住自家老闆的手心,皮鞋踩着第一階鐵梯子動用重力異能飛上第四層位置穩穩落下。
全程完全不拖地帶水,回頭的功夫,又給那位保安腳下一記碎屍般的重力碾壓警告。
提醒他,下次再敢這麼做,凹的可就是你的破腦袋和爛屍體了。
随船保安:“……”
懶得再管下方吵吵鬧鬧。
保羅·魏爾倫露出滿意地微笑,動作優雅地拍着衣服袖子打量四周環境。
身旁的家夥松開手,一下子就飛撲在鐵栅欄上。
他探頭露出一雙倒影天空的清澈雙眸,大聲道:“唔哇——好大的船啊!保羅你快來看!是海啊!大海!”
簡直比當初見識的日本海還要大,輪船也更穩更安全。
去法國的開始從平日脾氣惱的不行,到這三天的逍遙自在,無時無刻不在滿足他心中的自由與快活。
以前在書本上見識過一切的一切,親眼目睹寶物和中世紀古城,沙漠和紅海。
怎能憋的緊現在對着一望無際的海大聲長開手臂歡呼。
“嗯,很大的海。”
保羅·魏爾倫别開被海風吹翹在耳邊的金發,又道,“老闆,我們上來的太早了,認真去找親友的話,我想需要七天左右。”
滿足收起興奮勁的李桂林随意擺擺手,回頭露出燦爛笑容道:“沒關系的,現在先去找找我們晚上該住的艙室吧。”
怎麼不去找親友了,大概…老闆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保羅·魏爾倫思考了一會,說道:“好,我都聽老闆的。”
然而,他提起肩上的白西裝外套,轉過身邊走邊提醒道,“老闆跟緊我,我手上有艙室号碼,這裡别國的異能力者很多也很麻煩,我們千萬别走散了。”
他知道自家老闆的功夫很厲害,走路無聲屬于本能行為,根本扭轉不了多少。
就怕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會發生。
李桂林說道:“好哦。”
沒想着,緊跟在後面的某人習慣性背着手,跟着員工走了幾分鐘後。
卻發現衣服被随處敞開的門扉給夾住了,僅僅在他低頭三秒收起肩上的鬥篷時。
卻被後方上船的人流争前恐後地擠開甲闆之外。
他急忙拍着身上的淡薄短衫殘留的一點點泥沙,步子輕松一躍到後方五米開外。
等擡頭才發覺到,員工影子沒了,這下子真的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