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依盯着允正賢,“事到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講?”
“是又怎麼樣?”
允正賢憤然拔劍,決定索性破釜沉舟,允天遊立時響應,拔出寶劍,走向他的父親。
常春肖正等人本就是貪生畏死之徒,因為利益和威迫這才投靠的允正賢。狐假虎威還行,要他們獻上忠誠和性命,那是天方夜譚。
天玑峰門衆多有遊移不定者,直到允正賢揚聲大喝,“還愣着做什麼?你們以為什麼都不做他們就會放過你們嗎?”
“愚蠢!今劍聖功力大損,四子非病即傷,吾有清源三老助陣,奪取大位就在頃刻之間!”
“待我榮登寶座,定會論功行賞,首座之位虛席以待!”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要利益足夠,就不乏亡命之徒甘冒絕險。允正賢許以重利,還真有利欲熏心之人拔劍相助。
譬如玉衡峰三人,譬如天璇峰的杜志恒。他們拔劍出鞘,迅速站到允正賢身邊,一眼望去竟也有百人之多。
洛清依冷笑,“允正賢,你是要勾結清源流,造反篡位嗎?”
允正賢大言不慚,“你錯了!我和華掌門是合作,而你私通魔道妖女才是謀逆!”
他望向天樞殿前的劍聖,姿态凜然,眼神憤懑,“宗主之位,能者居之。洛清依無才無德,就因為她是秦洛嫡脈,師父您就要傳位給她?甚至還為她物色好輔佐之才。可惜您千算萬算,沒算到天衣走,玲珑散,就剩這麼個扶不上牆的爛泥有什麼用?”
允正賢揚聲道:“正所謂國有诤臣,不亡其國。家有铮子,不敗其家。允某行今日之事,實為劍宗數百年之基業着想。否則,一旦庸人得位,劍宗敗亡之日不遠啊!”
他說的義正言辭,仿佛真是在為劍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洛清依沒管他,徑直望向清源三老,“三位老前輩的意思是?”
程芳園先前還說不會管劍宗内務,但此時既然箭到弦上,他出爾反爾也是信手拈來,“本來,既是貴宗内務,本派也不便插手,但允宗主和我們有言在先,本派也不能袖手旁觀哪。”
清源三老亮出兵刃,清源流步步向前。劍宗叛逆見有援兵,登時士氣大振。眼神放光,如狼似虎般。
允正賢自覺勝券在握,頓生底氣,看向洛清依的眼神都充滿蔑視,“我本來還想讓你與我兒永結連理,你二人同掌劍宗,沒想到你居然自甘堕落,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師叔心狠了!”
洛清依容色淡靜,說道:“三師叔你狼子野心,但有句話說的倒是沒錯,曆來宗主之位,能者居之。江湖事,江湖決。今日倘若兩方火并,未免傷及無辜。既然你自負才高,你我索性就憑武功來定勝負如何?”
允正賢都要懷疑是自己聽錯話,“哈哈哈哈!你說什麼?你要跟我一決勝負?洛清依,你有多少本事難道我還不知道嗎?就憑你那點功夫,還想打敗我?真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不,”洛清依視線掃過衆人,“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和清源流三個老家夥合謀篡位,我要算賬就得跟你們四個一起算!”
“你們四個,一起上吧。”
這話一出,滿場嘩然。就連符靜慈一衆師叔都覺得她的行為難以理喻。
允正賢的武功之高,堪稱劍門五子之最。清源流的三位長老武功恐怕還在他之上,這四人聯手,尋常的掌門宗主都不是其對手,就憑洛清依那點武功修為,恐怕都抵不住十招!
方行明高聲道:“清兒,莫要沖動,待師叔來助你!”
符靜慈看向秦逸城,想要他勸住洛清依,别讓她冒此大險。師尊功力還在,允正賢已露出馬腳,現在正是收網的絕佳時候。
誰知秦逸城隻是看着洛清依,看着她那對晶瑩光輝的眼眸,沒有說話。
他預感到,有些東西已經不同了,有些事情正在發生……
允正賢笑得更加張揚放肆,“哈哈哈哈!好!我答應你!某倒要看看,你是得到天人傳授,還是能生出三頭六臂,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
洛清依沒跟他廢話,徑直拔身躍起,跳到擂台上。衆人見她身法飄逸優美,都不由高聲叫起彩來。
允正賢對此卻不屑一顧,覺得她這些不過是投機取巧的花架子。他将寶劍負在身後,款步又極具風度的走進擂台,姿态傲慢且自信。
清源三老站到擂台下,抱胸而立,顯然沒有出手的意思。在他們看來,允正賢若是連這麼個小娃娃都對付不來,也沒資格跟他們合作。反之就算是他們聯手拿下這個小娃娃,那也沒什麼光彩的,反倒有損他們的威名。
允正賢和洛清依在擂台上對峙,洛清依沒拔劍,允正賢自負輩分和武功,别說拔劍,甚至都沒正眼看她。
當時台下立時就有人動了歪心思,迫不及待想為新宗主投名立功。
杜志恒更是一馬當先,他站出來,抱劍拱手道,“殺雞焉用牛刀?屬下鬥膽,請讓我來先領教師姐的高招!”
允天遊風頭被搶,正要搶出,忽然想到當日發生在洛清依身上的種種怪像,立時猶疑起來。
杜志恒平生最是目中無人,自負七星頂上以他資質最高,才智最強,所謂天衣玲珑不過是比他幸運,巧遇機緣,像洛清依這種徒有家世的草包,他更是嗤之以鼻。
三個月前,天衣橫空出世,他唯恐風劍心報複,很是低調做人過一陣。
如今天衣和玲珑都不在,身逢變亂之日,他預感到今天就是他大展鴻圖之時,迫不及待想為新宗主效犬馬之勞。
允正賢樂見其成,索性許出重諾,道:“很好,等你生擒此女,我許你坐天璇峰峰主之位!”
杜志恒大喜,立刻向允正賢拜道:“謝過宗主!屬下定不負所望!”
洛清依看着他,眼裡卻沒有他,“我記得你,當年你欺負過小師妹,被罰去洗心崖。我一直覺得很遺憾,沒能親手懲戒你。”
杜志恒的眼睛充滿傲慢和蔑視以及建功立業的渴望,“哈!是我。那又怎麼樣?那個殘廢的小叫花子和你一樣都是走運的草包。我當時就該弄死她!要是聽我的,哪還有今日之禍?”
洛清依的臉色略見愠怒,杜志恒見能刺激到她,越發的得意忘形。
杜志恒繼續挑釁道:“你還當你有什麼真本事?師兄弟們不過是看在你是什麼大小姐,這才對你諸多容讓,否則就你這點功夫,也配觊觎這宗主的大位?”
大小姐輕揺螓首道:“比起你稀松平常的劍法,你的口才似乎還要更淩厲些。但是光靠嘴是沒有辦法勝過我的。”
“哼!”杜志恒拔出長劍,“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不識好歹,就讓我給你吃點苦頭!”
說罷,劍指洛清依,叫嚣道:“你拔劍吧!”
誰知洛清依卻還是搖搖腦袋,甚至都沒正眼看他,“就憑你,還不配。”
杜志恒勃然大怒,出劍就是他劍法中最兇最狠的“吹雨狂沙”,想要一劍就将她挑翻在地。
這劍來時,真如驚濤駭浪,狂風驟雨,來勢洶洶,就這一手,已然強過劍宗衆多弟子,甚至是大多數非親傳的教習師叔。足見杜志恒的自負也并非無中生有。
然而,也僅僅是這樣而已。
洛清依右手擡起,不由分說就抓向那數十道劍光。
天樞殿前人人色變,杜志恒心中暗喜,劍尖抖動如狂,宛若毒蛇吐信,一心要将她五根手指盡數削斷。
豈料劍光漫漫,遞到洛清依面前卻猛地戛然而止。洛清依手掌微晃,直有分光捉影之術,杜志恒那兇狠毒辣的劍光竟在她手中瞬間湮滅。
光毫散盡,但見一隻纖纖玉手緊緊抓着長劍劍鋒,杜志恒拼盡全力,居然不得寸進!
杜志恒難以置信,目瞪口呆。允正賢駭然色變,清源三老臉色倏白,就連場外觀戰的衆人也不由轉驚為喜,雖喜猶驚。
徒手接白刃看似簡單,實則異常兇險。普通的刀劍已然極其鋒利,何況是掌握在如杜志恒這樣武功不俗的人手中?這不但需要極其深厚的内力将手掌包裹至刀槍不入的程度,還需要雙方之間存在巨大的力量差距。
洛清依看着眼前使勁将劍尖推向她的人,心中沒有恐懼,臉色沒有憤怒,甚至還覺得有些滑稽可笑,原來,這就是擁有力量的感覺……
和外表沒有關系,不必過度裝飾,視人如蝼蟻,那種自信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她道:“這就是你最引以為傲的劍法嗎?果然,比起你那張鋒利的嘴和扭曲的心來說,你的劍也就是這種程度而已。”
杜志恒瘋狂轉動劍鋒,想要削斷洛清依的五指,然而無論他使出多大力氣,那把長劍就像焊在洛清依手裡那般紋絲不動。
這時,他才感覺到無力和恐懼,那張溫婉清麗的面容此刻在他眼裡就像是厲鬼般恐怖。
“師,師姐……我,我……”
然而沒等他求饒乞命,洛清依擡起腿,一腳踢在他的胸腹。杜志恒登時覺得五髒劇痛,氣血翻湧,接着整個人撞在擂台石柱上。
脊柱傳來斷裂般的裂響,随即仿佛瞬間失去知覺,髒腑的疼痛卻讓他猛然噴出血來,杜志恒跌出擂台去,就此兩眼翻白,生死不知。
觀戰衆人駭然驚呼。
就連允正賢和清源三老也露出驚恐的,難以置信的神情。
杜志恒的武功雖不比他們,但在三代弟子中也算是出類拔萃,這樣的武功在洛清依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等允正賢回過神來,他立刻意識到他不能露出怯色,是以心中安慰自己是杜志恒那個蠢材太過輕敵,表面卻極力維持冷靜。
“原來如此,我承認之前确實是我小看了你。看來你閉關修煉的說法也并非全是虛言。”
話鋒忽轉,他沉着臉,說道:“但你要是以為,你能像對付那個廢物那樣對付我,那就太過天真了!”
說罷,允正賢天行劍出鞘,光華大作,瑞彩鋒芒。
先拔劍,就代表他并不像他說的那樣,完全沒将洛清依視為威脅。相反,他開始時刻保持警惕,時刻防備且畏懼着。
洛清依沒有拔劍回應,她隻是看着允正賢的劍,然後發出歎息,“天行劍,被你這樣的人用來争權奪利,殘害同門,實在有辱劍名。”
允正賢冷笑,“所以,你就安心的死在這把劍下吧!”
話音未落,允正賢挺劍刺向洛清依。他沒用劍宗的“玉女神織”,因心知師出同門,技出同宗,恐怕劍宗的劍法對洛清依都沒有什麼作用。
因而他使的是他暗地裡獨創的劍法,還給這門劍法取了個極其霸道的名字,“天問劍法”!
他自認他的這門劍法比劍宗的《劍典》更加淩厲霸道,威力更加強大。
允正賢長劍擺動,劍尖立時吐出光毫,劍芒迸出,罩住洛清依的咽喉,前胸和右邊肩臂的三處要害。來勢洶洶,場中俱是他騰挪的身影。
洛清依暗道,這三師叔不愧是天玑峰主,單論這手劍法就完全不是杜志恒那樣的鼠輩能夠比拟的。
但在現在的洛清依眼裡,一隻老鼠和一隻貓并沒有本質的區别。
允正賢見她不敢再用手來奪他的白刃,心中登時得意,“哈哈哈哈!怎麼樣?你的分光捉影術還有用武之地嗎?”
哪知他一劍刺出,洛清依忽然身形晃動,允正賢淩厲無匹的長劍登時刺中她的殘影,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是嗎?”
那聲音清淩飄渺,仿佛遠在天涯,又似在他耳邊。允正賢立刻轉身回護,剛剛站定,眼前卻又失去她的蹤影。
這猶如鬼魅般的速度讓他心中大駭,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噗嗤——
一道血箭突然從他的肩膀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