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答道:“這點我不太清楚,不過我敢肯定,他絕對是位先天境界的高手。”
“何以見得?”
月姬道:“我第一次見他時,還是在兩個月前,當時至上對我們說,這位忘劍先生從今以後就是九幽秘海的副尊主,我和星主當然不服。然後就被他用境界壓制住……”
至今想來,月姬似乎都心有餘悸。“你知道,我和星主都在化境巅峰,狂妄點說,當世除先天境界以外,還沒有人能讓我們感受到那麼大的威脅。”
就連玲珑也不由神情凝重的感慨道:“沒想到,九幽秘海還留着這樣的手段。你說,他是在兩個月前突然出現的?”
月姬略加思索,颔首,“據說是這樣的,反正我在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也沒聽過他的名号。”
“那麼鬼王呢?易狂吾不在秘海嗎?”
月姬眼神閃爍,神色猶疑,最後還是選擇如實相告,“我想,他正在追殺你小師妹。”
玲珑蹙起眉,就連呼吸都陡然沉重起來,當時沒有再說話。月姬回握住她的手,“你也不用擔心,我想,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小師妹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恐怕消息早已傳遍九州四海的正邪兩道。”
滄海是天下武林共敵,易狂吾如此好名自負之人,若真将風劍心生擒活捉,甚至殺死,恐怕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使武林人盡皆知。
玲珑深想,也是此理。
月姬試着問,“你,你真要對付你的小師妹?”
玲珑卻隻是微笑,“我隻說會幫他擋住滄海,沒說要對付七師妹。”
“那你到底有什麼辦法?”
玲珑這時卻沉默着沒說話,像是若有所思。
月姬問,“你在想什麼?”
玲珑望着她,道:“我在想,這個時候,元無真該讓人來找你了吧?”
月姬瞪圓眼睛,表現得有些驚慌無措,顯然在她心裡,對暗尊極為忌憚,甚至是恐懼。
“怎麼辦?我該怎麼應對?”
玲珑安撫她,“别慌。他的性情你比我了解,你盡管告訴他我是來幫你來拿解藥的,從未跟你打探過任何事。”
“他會相信嗎?”
玲珑笑道:“怎麼?你好歹也是堂堂的月主啊,以前怎麼應付他,現在也是一樣的。你記住,我們沒有任何陰謀……”
月姬微微颔首,這時忽聽洞府外傳來叩響銅環的聲響,有人在門外叫道:“主子,至上派人來請您過去。”
月姬暗道果然,她從床上起來,雁妃晚對她說,“你記住,他問你什麼,你可以據實說,我們沒有在醞釀任何陰謀。”
“這……”月姬初時還未解她的意思,門外的人已經開始催促。
月姬整理壓皺的衣裳,玲珑卻反而将衣領和鬓發散亂起來,像是匆忙整理過的模樣。
舒綠喬這時回過味兒來,索性湊過去吻咬她的玉頸,感覺到她身軀發顫,月姬唇間溢透出笑意,接着唇齒輕磨,還沒品出滋味,就被反應過來的玲珑一把推開。
月姬看着她雪白脖頸間的那抹吻痕,無視她嗔怒的眼神,笑容肆意張揚,就連即将去見元無真的恐懼都已消退幾分。
“做戲做全套,不是嗎?雖然你和我也沒有假戲真做的說法。”
說着轉身就走向洞門,玲珑拿濕漉漉的眼眸瞪她,卻還要陪着她走到門邊。她付出這樣大的代價,若是沒有觀衆豈不可惜?
月姬打開石門,卻見站在門外的不止她的月奴,還有兩個九幽的奴仆,一個傳信的令使,奴仆端着酒菜,令使則恭候在她的府外。
一見月主,令使眼神發亮,等看清月主身後的玲珑時,衆人都露出詭異的表情,特别是當他們看到這兩人衣裳不整,玲珑的衣領都沒遮住的暧昧痕迹時,這些人的表情就更加精彩。
心中雖有疑惑,也暗道果然,但他們卻始終不敢多言,更不敢擡頭直視兩人不悅的目光。其中一名來送酒菜的奴仆說明來意,原來他是專門給玲珑送飯的奴役,适才在隔壁的琅環洞中不見她的身影,這才找到月主這裡來。
月姬讓人将她們的飯菜都送到玉鏡府,這才跟着令使去見暗尊。
月奴正想進來,卻被玲珑擋在門外,她接過兩個食盒,将人打發出去。奴仆知道她是客,也拿不準至上對她的态度,當然不敢得罪她。
玲珑将食盒提進來,随即放到石桌上,然後将食盒打開。一隻食盒最上層放着一隻酒壺,兩隻夜光杯,酒壺裡飄出葡萄酒的甜香。下層放着兩碗酸奶,這隻食盒裡沒有主食。
雁妃晚預感到什麼,再打開另外的食盒,果然看到食盒裡兩人份的羊肉焖飯和骨肉分離,油潤鮮香的大盤雞。
兩人份的飯菜,卻這樣裝過來,那位至上顯然清楚她們的一舉一動,這當然是不必說。這秘海就是九幽暗尊的老巢,自然到處都是元無真的眼線,最讓玲珑注意的卻是那杯葡萄美酒和那對夜光杯。
九幽統禦邪道,富有四海她是知道的,但就連給客人喝酒的酒杯都是如此珍稀之物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而且……雁妃晚的眼神愈發深邃,笑容也愈發神秘。她沒有即時食用酒菜,當然不是因為她害怕暗尊在酒菜中□□。
她既然已經服下冥鳳元這樣的邪藥,再毒害她們也是多此一舉,再者像他這種身居高位,武功還冠絕邪道的絕頂大高手,往往心氣極高,要殺她們也不屑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她是想要等舒綠喬回來,但願她在元無真那裡不會露出破綻。
月姬被帶到先前地宮大殿的後堂。此時那位忘劍先生不在,唯有暗尊高居主位,面向她一言未發。
月姬并沒有因為那個男人不在就覺得壓力稍輕,相反,和這位邪道之主,九幽暗尊的獨處讓她感覺自己仿佛身在魔窟,被萬千邪魔注視,垂涎着。
這種感覺讓她毛骨悚然。
但此時她還不能露怯,尤其是,她的态度和應對極有可能為晚兒帶來殺身之禍。
元無真看着站在他面前,沉默着的少女,心中既覺歎息,又不由生起厭惡來。
九幽秘海的三天之主,唯有星主和月主是他悉心調教出來的徒弟。月主的天賦就算放在九幽秘海來說,也是僅在他之下的天才,但她那種多餘的慈悲在邪道之中也是獨一份的存在。
她三歲被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十一歲時就繼承月神廟聖女之位,兼領三天之主。十二歲時被送往西南,以鳳梧山莊大小姐的身份,暗中監視西南武林的動向。常年不受管束的結果,就是這位月主越長越不像個邪道的妖女。
“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放你去做什麼聖女,你瞧瞧你現在成什麼樣子?放着好好的九幽妖女不做,莫非還想修成菩薩?”
“不敢,徒兒能有今日,全是至上的教導。”
“混賬!”暗尊怒道,“你内應外合,勾結外人意圖反叛,這也是本尊的教誨?”
月姬心中顫動,但想起玲珑先前的話,面色依然鎮定,“至上您說的話,屬下不懂……”
“不懂?”元無真冷笑,“你以為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以為你的行動能逃過本尊的法眼?你三番五次對她手下留情,更為她擅殺同門,這些本尊都能算你是便宜行事。但這次,你居然引狼入室,将人帶到九幽秘海來。說!你們有什麼陰謀詭計,都給本尊從實招來!”
暗尊積威甚重,如此雷霆震怒,立時就将月姬吓得跪倒在地。
“至上明鑒,徒兒确有私心,但并無陰謀。”
“哦,那就讓我聽聽,你的私心。”
月姬盡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真誠,甚至是無知,“我早已厭倦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和正邪之間的争鬥。我和她情投意合,隻希望能求得至上的寬恕和解藥,從此我和她歸隐世外,不問江湖之事……”
誰知暗尊聞言卻忽然發起笑來,笑聲充滿嘲諷,“她是這麼跟你說的?月姬,你好歹跟過本尊八年,就算是色令智昏也該有個限度,居然會相信這種騙小娃娃的鬼話!”
月姬沉默着沒說話,神情卻倔強着,顯然沒将元無真的話聽進去,這讓暗尊覺得她既可笑又可憐,“你不信?你既是月神廟的聖使,就該記得四百年的聖女是怎麼死的。”
月姬擡起眼,神色微動,眼神猶疑。
暗尊冷道:“沒錯,她就是因為勾結外人私奔,出賣九幽聖境,才被施以剜心剔骨的極刑!你真想要步她的後塵嗎?”
月姬瞬時臉色蒼白。
“我,我沒有要出賣九幽,我隻是想和她……”
元無真嗤笑道:“好個癡情種啊……事到如今,你居然還以為她是為你求取解藥而來?那好,我給個機會,也好讓你認清她的真面目。讓你知道你那些情情愛愛有多麼幼稚可笑!”
“你,找個機會,就把她帶到隐魂監去。”
月姬猛然擡起頭來,眼神難以置信,“您,您的意思是?她是想要……”
元無真嗤之以鼻,“正道的小輩,不是為此還能是什麼?”
月姬半信半疑,失魂落魄的走出殿去。随即從暗尊的座後轉出個人來。
正是那位忘劍先生。
“你就不怕她們聯起手來,欺瞞你?”
元無真的眼神冷厲,卻還胸有乾坤,智珠在握,“哼,籠中之鳥,掌中之虎,不足為懼。她若真有異心,将她一并處理就是。九幽秘海是缺人才,但也絕不姑息叛徒!”
月姬心神恍惚的回到她的玉鏡府,和玲珑用完酒菜,席間雁妃晚見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還小心試問。
“是那位和你說了些什麼?”
月姬回過神來,看着她關切的眼神,心中微暖,又覺元無真的話純屬無稽之談,她和晚兒心意相通,晚兒怎麼會設計害她?
“沒什麼,就像你說的,至上就是來問你的底細,還有嚴厲申饬我不該擅自帶你進來。”
玲珑眼神哀憐,“是我不該連累你。”
“沒什麼,”月姬道,“确實是我不該将你帶進來,害你卷入這漩渦之中。”
玲珑以為她就是因此心不在焉,連忙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眼眸深情道:“做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月姬心神搖曳,卻又覺出哪裡不對味來。
“雖然如此,但重罪能免,活罪難饒。”
玲珑道:“他想要怎麼罰你?”
月姬轉轉眼眸,故意不經意道:“他要罰我去看大牢,也就是去看守隐魂監。”
“隐魂監?”玲珑的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顫動,雖然她掩飾的極好,但月姬和她關系親密,還是能從她那對眼眸裡察出細微的變化。
然而,就是這點變化也讓月姬的心漸漸的沉下去。
“隐魂監,就是關押着那些自诩名門正派和九幽的敵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