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器量狹隘,遭遇此等羞辱更是對月姬恨之入骨,心中早已将她淩虐過千遍萬遍仍不解恨。盛怒無處發洩,索性又去喝得酩酊大醉。
等他喝得神昏志醉,便看人人都在對他幸災樂禍,句句都是對他的折辱輕慢,滿腔怨怒憤憤難消。然而,便是如此,他也不敢去找月姬的麻煩。
玲珑說的很對,洪濤此人好色成性,但更惜命惜身。
洪濤醉醺醺的回到洞府,東搖西倒的走,正好撞到兩個過路的侍女。洪濤色令智昏,強行摘掉侍女的兜帽,眼前頓時大亮。
月姬明麗多情的面容和眼前侍女秀麗的容貌重疊起來,讓他心中既覺憤怒難當,又不禁色心大起。也沒管侍女的慘叫哀求,拉着這女人就要進他的洞府。
“媽的!賤人!你敢瞧不起老子,看老子怎麼辦你!”
女人被他拖進洞府,正要掙紮,被盛怒中的洪濤連甩兩個耳光,立時駭得怔在原地,不敢言語。
洪濤走到桌前,迷迷糊糊看見桌上放着一隻信封,他心生疑惑,随手拿起。
啪嚓——
一串鑰匙從信封裡掉出來。
洪濤抓起鑰匙大眼瞪小眼的觀瞧,等他意識到那是什麼時,立時驚出一身冷汗,當時酒就已醒大半。
他的眼睛滴溜兒亂轉,左右思量,忽然沉着聲道:“你……給我滾出來。”
身後已經做好準備,打算寬衣解帶的女人有些沒聽明白,“啊?洪大爺,您是說……”
“給我滾!”洪濤當場發作,那女人哪裡還敢久留?立刻逃出洪濤的洞府。
等女人走後,觜宿又拿起那串鑰匙觀瞧。他很确定,這就是隐魂監牢門的鑰匙,而且很大概率就是隐魂監第二層那四個女人的的牢房。
但是,隐魂監的鑰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非常确定這必是有人拿過來送給他的,但是會是誰呢?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月姬。現在的隐魂監由月主掌管,她有大牢的鑰匙合情合理。但是她為什麼要把這鑰匙給他呢?
難道是想栽贓嫁禍,陷害他?不……他搖搖腦袋,很快否定這種想法。他雖和月主有隙,但總不至于因為這樣月主就要陷害他于死地。
何況,他若是将這串鑰匙交到至上那裡,受到責罰的還指不定是誰呢?
不是月主,那會是誰呢?
很快他就想到一個最有可能的人。
他的主子,黑天殿的主人……
越是這樣想就越覺得就是如此。月主想要讓瓊樓四煞成為她的月奴,但是卻被至上回絕,星主對此也大不認同。
不過,星主和月主關系非比尋常,他又不好因此和月主翻臉,所以才将牢房的鑰匙送到他這裡,讓他暗中處理掉那些麻煩。或許也考慮到白日裡他和月主起過沖突,星主安排他去處理那些人,也有息事甯人,安撫他的意思。
這樣想着,他的眸色愈深,到底沒敢去向星主确認。殿主私相授受,把鑰匙給他,顯然就是不想将這件事擺到明面上來,和月主撕破臉。他若是真去詢問,星主非但不會承認,還會認為他愚不可及,實在不堪大用。
思及此,心中惡意更深。他大可藉着這次機會,将月主想要的那些月奴除掉,臨死前還能讓她們發揮餘熱。到時木已成舟,有殿主關照,諒月主也不敢因此殺他洩憤。
畢竟那些女人雖然由月主口頭私訂,到底還不是九幽的門人,更不是月主的奴婢。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心中計定,洪濤咧起嘴扯出滿嘴黃牙厲齒,笑容越發陰毒邪穢。
于是,當日的後半夜,洪濤以審訊為名,闖進隐魂監。因白日的巡監衛士早已被月姬提前調走,這些人沒有收到月姬的命令,也隻能放行。
洪濤一路暢通無阻來到隐魂監二層,正要打開牢門,卻被值監攔住,說沒有月主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探視瓊樓的重犯。
但此時的觜宿已然興起,三招兩式打翻值監的衛士,掏出鑰匙打開牢門,再将牢門反鎖。洪大爺好色之名無人不知,見此,衆人哪裡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奈何技不如人,巡監守衛的阻攔也不過是裝模作樣,他們都退得遠遠的,期待着一場好戲。
就聽洪濤一進監牢,監牢中立刻傳出四個年輕女人驚慌失措的呼聲,随之而來的就是洪濤露骨猥亵的叫罵,然後就是女人的呼救聲。
值監的衛士遠離牢門,相互對視時,眼裡都是心領神會的龌蹉。
“你說,等會兒洪爺爽完,咱們哥倆兒還有沒有機會?”
“你小子别想太多哩,誰不知道洪爺是有名的辣手摧花,這幾個落他手裡,怕是活不成咯。”
“不能吧?好歹四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呢,他真就一個不留?”
“留不留的難道還輪得着咱們?嗐,在外邊聽個響兒得嘞。”
兩個值監衛士心懷不軌的豎起耳朵,想聽聽牢房裡的動靜。這時女人的驚恐呼救的聲音已經消失,牢房中忽然死寂。
兩人正疑惑時,牢房裡忽的傳出洪濤的悶哼聲。那聲音像是低吼,又像是哭嚎,兩人隻當是洪爺在裡面大振雄風,也沒當回事。
再等半晌,裡面卻再也沒有動靜,這讓兩人莫名的心慌起來。
“怎麼回事?裡面怎麼沒聲兒?該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胡扯!那些女人都被喂過軟筋散的,還能翻出什麼浪來?總不是把洪爺累死嘞吧?”
“那也難說得很呐,有言道是:好虎難鬥群狼,一龍難挑四鳳,洪大爺就是鐵打的骨頭,恐怕也經不住啊。”
“啊哈哈哈哈,兄弟說的極是。”
一說到這種話題,二人便開起黃腔來。一時倒真心猿意馬,更加心癢難耐。
索性互使眼色,悄然湊到牢房門外。二人豎起耳朵偷聽,發現裡面确實沒什麼響動,神情繃緊,終于警覺起來。
二人透過小窗往裡看,這一看不打緊,等他們看清裡面的動靜,立時驚得魂飛魄散,冷汗淋漓。
隻見牢中燈火搖曳,勉強看得清楚,偌大的牢房别說是洪濤,就是本來關着的四個女的竟也不見蹤影!
二人心中大駭,“這是怎麼回事?人呢?”
着急忙慌,手足無措的打開牢門,剛推門進去,牢房的燈火忽然熄滅,二人眼前俱黑,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左一右兩支鋼針刺穿咽喉。都沒來得及發出任何慘叫就已然栽倒在地,一命嗚呼。
醉蝶和海棠在他們倒地之前将人接住,往牢房裡拖,石竹立時關上牢門,茑蘿傾聽着牢房外的動靜,确定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發生的動靜,她這才重新點上燭火。
牢房恢複光亮,照見各處角落,觜宿洪濤的屍體就被她們塞在牆角,那個角度剛好是從牢房外無法看見的地方。
洪濤兩眼鼓瞪,死不瞑目。他當然會死不瞑目,誰能想到已經服用過軟筋散,本來應該任他擺布的女人在他欺身近前的瞬間用藏在舌底的刀片割斷他的咽喉呢?
當然,這樣做的後果就是石竹到現在還在犯惡心,如果現在不是緊要時候,她估計都想要當場吐出來。
真倒黴,石竹心中腹诽,沒想到她會被這該死的老混蛋盯上。
解決完兩個獄卒,茑蘿開始按計劃分配各人的任務。
她吩咐道:“我去解決那些巡監的獄卒。醉蝶,你去把姓洪的屍體藏起來。石竹、海棠,你們去找牢房的鑰匙,然後打開第四層,把紅姐姐接出來,然後把二層三層的人全都放掉!”
“是!”
三女齊聲遵命。
茑蘿最先開始行動。這裡四人,以她的武功最高,暗中殺人更是她們殺手的拿手好戲。未有多時,她就有驚無險的解決掉這層的十餘名巡監守衛。
随即石竹和海棠拿到監牢的鑰匙,四人先去接千日紅。這第四層的三道門的三把鑰匙都被保管在暗尊的緻神殿裡,但她們作為殺手,開門撬鎖的技藝信手拈來,再不濟還有分金線這種切金鋸鐵的神器,看似牢不可破的第四層在她們眼裡也不過是朽木囚籠。
千日紅被接出來後,五人聯手擊破第三層守衛,放出被囚禁已久的禅宗太玄四位元宿以及六合門主。
他們作為當今正道武林的領袖人物,德高望重,也隻有他們能讓第二層的各路英雄唯馬首是瞻。
禅宗太玄雖有死志,但蝼蟻尚且偷生,逃出生天的機會就在眼裡,縱是他們再淡泊生死,豈有失之交臂之理?
雖然聽聞她們是江湖中兇名昭著的瓊樓中人時,衆人确實被駭一大跳,但最後還是以“棄暗投明,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來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她們的好意。
二層三層的英雄豪傑一被解脫,當時便如惡虎出籠。他們本就是鐵骨铮铮的硬漢,這些時日以來飽受折磨,心中怨憤極深,此時被從監牢中解脫出來,那更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他們雖飽受酷刑,身虛體弱,但此時被仇恨驅使,渾然不知疲倦為何物。他們奮勇發狂般沖上第一層,立時與監牢守衛爆發混戰,對九幽的惡徒,他們是抓着便砍,碰着就殺。
一時将這隐魂監鬧得是天翻地覆,若非禅宗太玄的高僧真人勸阻,隻怕他們此刻早已沖出隐魂澗,沖到暗尊的緻神殿去。
也是未了禅師和玄宗真人的勸阻,才沒讓這些業已被折磨得近乎瘋魔的豪傑沒打開第一層的監牢。那裡關押着的俱是九幽秘海的重犯和不服管教的邪道妖人,一旦越獄,雖然也能為九幽的禍亂推波助瀾,但恐怕更多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作用。
剛過隐魂澗,群雄就在一起商讨随後的行事策略。
“接着我們該怎麼辦?想要逃出這九幽魔域,就必須要搶奪那個皮筏,挾持那個鬼先生,但是我們這麼多人,一次最多隻能走三個……”
說是一次最多隻能走三個,實際每個人心裡都清楚,混亂是短暫的,九幽的人很快就能察覺到他們真正的意圖。他們的機會隻有一次,他們這裡最多隻能有三個人能逃出去。
群雄面面相觑,互換眼色,甚至都不需要商議,已是心領神會。接着群雄看向禅宗的未了方丈和太玄的玄宗掌教,神色坦然。
未了和玄宗心中一突,暗叫不好。就聽衆位英雄若無其事的說起來,“就這麼說定,等會兒咱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皮筏,将未了大師和玄宗真人還有楚門主送出去,咱們搶占渡口的位置斷後,絕不讓九幽妖人追上去!”
衆英雄群起響應。
“不錯!王老英雄所言極是!”
“說得對!佛道不死,正道不衰!隻要咱們能将大師和真人送出去,這次就算不枉此行啦!”
“好!今日能和衆位英雄同年同月同日赴死,真是于某人之幸,來生與兄弟姐妹們投胎做個真兄弟!豈不快哉?”
群雄聞言,朗朗長笑,全無對死亡的恐懼和畏怯。
“慢着。”這時,一道聲音悠悠傳道。
群雄循聲望去,但見說話的正是那個華裳錦服的美人。群雄想起自己性命都是她和她的姐妹所救,此時商量要将人送走,居然将她們抛之腦後,心中暗暗悔恨,登時愧悔無地。
楚豫南英雄豪傑,當時就道:“此次逃出牢獄,全仗這位女英雄之功,楚某無才,願與衆位豪傑斷後,請樓主登船。”
千日紅還沒說話,未了合掌就道:“阿彌陀佛,老衲風燭殘軀,諸位正當壯年,堪為我正道的中流砥柱。未來正本清源,還要倚仗諸位之勢。老衲微末殘軀,若能為正道保留火種,正是死得其所。”
玄宗道:“方丈法師此言差矣。禅宗千年寶刹,威名遠鎮江湖。但有禅宗旗幟不倒,何懼宵小猖獗?大師當存身珍重,日後也好領袖群倫,掃奸除惡,匡扶正義!”
玄宗此言,大有舍身忘死之意。千日紅眼神不禁流露贊賞之色,都說正道之中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不計其數,但有如禅宗太玄在,正道便不失大義風骨。
“諸位不必在此争先殉道,”千日紅望向衆人,“我有一條生路,可保諸位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