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四隻喪屍就更不用說了，隻要有新鮮的人和足夠的音量，它們就會沖過來。

于是三言兩語之下，這個“做夢計劃”很快就有了雛形。

音箱先生還是難逃此劫。

介于何問天殘破的樂感和放蕩的歌喉對喪屍四兄弟有很強的吸引力，組織上對他委以重任，要求他十分鐘之内交出一首激昂的歌曲來。

何問天心情複雜：“雖然好像我很重要的樣子，但我怎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還不死心，再一次像秦萬裡求證确認：“我唱歌真那麼難聽嗎？”

秦萬裡含蓄道：“……你也是知道的。”

平心而論，在ktv那樣的場合，大家扯開嗓子随便吼吼，主打一個嗨翻天的氛圍，誰會去評價别人唱歌不好聽。

但放到日常生活裡，沒有伴奏墊底，也沒有那樣的氣氛，何問天這歌聲就十分不堪入耳了。

何問天嗷的一聲：“好了，我懂了，你别說了！”

他還是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一邊黯然神傷，一邊很快速點開一直存在于他的手機裡的唱歌軟件。

他看着自己後台的一衆“作品”，扼腕道：“垃圾軟件！修音害我！”

然後，秦萬裡的聽筒裡傳來了《好日子》那歡快喜慶的前奏。

在何問天開口之前，秦萬裡聽到砰得關門聲，何問天的聲音連同那耳熟能詳的曲調全都在耳邊消失了。

段澤雪似乎也松了一口氣：“太吵了，你去工作室了？”

他十分了解意持家的情況，隻憑一聲關門聲就推測出了意持的動作。

意持冷冷地：“嗯。”

秦萬裡沒反應過來工作室是什麼地方。

意持又輕緩地補充了一句：“我在客卧，這裡隔音效果好。”

秦萬裡明白這句話顯然是給解釋給自己聽的。仔細一想，昨天他在門口看到了客卧房間裡的樂譜架，再聯想到主卧裡空着的吉他架。

想必是意持有這方面的興趣愛好，所以裝修時給客卧做了隔音處理。

段澤雪唇翕動了一下，擡眼深深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的秦萬裡。

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出口。

“秦萬裡，你傳球，準麼？”意持語氣遲疑。

這樣的質疑對于一個打了四年C大人文學院舉辦的籃球賽，拿了三次系第一，兩次院前四的明星球員而言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秦萬裡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傳球當然又穩又準！具體還是要看被傳的人接球行不行！”

意持意味深長：“是嗎？我記得你打籃球是何問天教的吧？”

何問天，剛剛扔個鳥兄都扔歪來！

秦萬裡為自己辯解道：“何問天的隊伍參加C大的理工學院的籃球賽，年年都輸在系裡的淘汰賽，而我們隊年年系第一！”

“這麼厲害嗎？怪不得有這麼多女生告白。”意持淡淡地說：“看來我得拿出點真本事，不能拖我們籃球男神的後腿。”

秦萬裡偷偷瞄了眼沉默旁聽沒什麼表情變化的段澤雪，調成了聽筒模式，背過身壓低聲音惱道：“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而且那些女生我都好好拒絕過了！”

“哦，這和我也沒什麼關系，不必特意解釋給我聽。”意持語氣輕松。

挑起這個話題的也是他，說這個話題根本無所謂的也是他。

秦萬裡牙癢癢，脫口而出：“那不是你在吃醋嗎？”

他說完自己一驚，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反正意持現在不在旁邊，根本不慌。

“是嗎？可就算我單方面吃醋，不喜歡我的秦先生又何必浪費這個口舌？”

意持低哼落到秦萬裡的耳朵裡，惹得他耳根有些發癢。

“誰說我不——”秦萬裡那亂成一團漿糊的腦子自作主張了一秒鐘，差點咬上意持那向來明顯的餌鈎。

他話頭急轉：“應該浪費這個口舌。”

秦萬裡短暫頭腦風暴後分析地頭頭是道：“我們現在是要出生入死的隊友，互相了解是應該要做的，這樣有助于我們相互信任。比如現在我告訴意先生，心中無感情，三分自然神，那麼你就會百分百信任我這個隊友和我的傳球。”

末了秦萬裡還問了句：“對不對？”

一派說着大道理教育小孩子的人民教師形象。

意持在那邊沉默了一下，微微歎口氣才道：“嗯。”

聽出意持的無可奈何，秦萬裡眼睛彎彎，嘴也不自覺咧着高興的弧度。他心情好了許多，那些因為癡女喪屍造成的身心不适也被沖淡了。

想到這，秦萬裡笑容一頓，酸脹的感覺充斥着胸膛：“意持……”

意持是故意這麼做的嗎？可他是怎麼發現自己狀态不對的。從接起電話到剛才，自己應該自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害怕緊張的負面情緒才對。

“嗯？”意持打斷想繼續說些什麼的秦萬裡：“何問天好像結束了。”

何問天在短短三分鐘就完成了組織給他的重要任務，他對他的《好日子》信心滿滿。

半分鐘後，秦萬裡的微信就收到了何問天的作品分享。他本來想試聽一下，但想來想去還是作罷了。

萬一把2樓那正在跟複讀鴨永動中的四兄弟提前引來就有些危險了。

秦萬裡檢查了一遍手機的藍牙連接和……現在難以用語言描述的音箱先生，深呼吸：“我準備好了，段先生？”

他回頭，被他“包裝”好的段澤雪此刻渾身上下隻露出了一雙戴着金絲半框眼鏡的雙眼。他單手握持着他剛組裝起來的十公斤小啞鈴，背着他的登山包來到302的門前，另一隻手按在了門把手上，沉悶地嗯了聲。

秦萬裡站在段澤雪身後，同樣背好了他的背包。他心跳開始加速，左手食指虛浮在播放按鈕上，右手攥着用段澤雪三角内褲包裹着的音箱先生。

他對一直在進行中的語音通話那端說：“意持，我們都準備好了。”

手機裡，意持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平淡：“三。”

秦萬裡盯着自己的手機界面，手指發汗，掌心黏膩。

“二。”

房間裡安靜得隻能聽到段澤雪和秦萬裡的呼吸聲。

“一！”

秦萬裡按下播放鍵，節奏感強烈的伴奏從音箱先生的肚子裡傳出，震得秦萬裡手抖有些發麻。段澤雪在意持的倒數尾音落下瞬間打開門。同時301的門也被何問天打開，意持站在門口，眼神深邃而犀利。

門口那癡女喪屍看見302開門的段澤雪，血肉模糊的臉上掩不住的驚喜，尖利的嚎叫脫口而出，眼看着就要撲過來。

此時，何問天那原生态無修音的歌聲響起，吸引了癡女喪屍的視線一霎。

它顯然更加興奮起來，目标轉向了秦萬裡。

樓下的喪屍四兄弟聽到樓上的動靜，馬上對複讀鴨失去了興趣，探着腦袋就要往上擠。

片刻呼吸之間，段澤雪臉眼睛都沒眨，二十斤重的啞鈴掄起直砸。

癡女喪屍感受到自上呼嘯而來的勁風，纖細瘦弱的身體靈活地扭動了一下，躲開了段澤雪緻命的攻擊。

好在啞鈴依舊砸中了癡女喪屍的肩膀，也中斷了它想争奪秦萬裡手上段澤雪内褲的動作。

而秦萬裡看到對面意持專注的視線，瞧準時機喊道：“意持！”

手上正播放着何問天扯開嗓子亂吼亂叫《好日子》的音箱先生，從秦萬裡的手中被投出。越過癡女喪屍的頭頂，在3樓樓闆上劃出一條飄逸的抛物線。

正如他四年來，在C大人文學院籃球場上，每一個關鍵性的得分投籃時那樣。

——然後音箱先生撞到了3樓天花闆，在301門前一米半的距離急速墜落。

秦萬裡在此之前，的确有考慮過樓層高度問題。

可考慮是一件事，實際操作又是另一件事。他此刻站在302的門欄内，視線所及的天花闆至少距離他兩米以外。

他從仰視的角度看去，天花闆顯得非常高。

因為高度上的誤判，音箱先生就在預料之外的地方墜機了。

從那個高度落地，裹着毛衣袖管的音箱先生落地隻發出了輕微的磕碰聲，毛衣裡透出的何問天那句“今天是個好日子”依舊響亮。

癡女喪屍雖然受到了重創，但對段澤雪内褲依舊有着過分的執着。一個神龍擺尾的轉身，正好扭過了段澤雪的第二下啞鈴攻擊，不顧一切去追尋它那有點道德低下的愛好。

段澤雪的攻擊落空，但二十斤啞鈴的慣性讓他收不住勢。

意持比它更快一步。

在看到那個音箱先生撞到天花闆的時候，意持的動作比他腦子反應的還要快一些。

他一個健步，在音箱先生落地以後，秒撿起了那條花色三角内褲包裹着的小方塊，向着三四樓拐角的透氣窗擡起了胳膊。

癡女喪屍此時已然轉過身，從302門口撲向301門口的意持。四兄弟裡健全的兩隻，也已經到達了二樓三樓的拐角處，伸長了頭狂奔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秦萬裡大腦一片空白，耳旁何問天的歌聲也消失了。他眼圈發紅，抄起身旁不遠的椅子，爆發他最大的力氣和最快的速度猛沖向癡女喪屍。

在301門内随時準備接應隊友關門的何問天變了臉色：“萬裡！你别沖動！”

秦萬裡聽不見。他從右邊把椅子往喪屍身上甩，椅子本身的重量連帶着秦萬裡的爆發力量，把喪屍拍到了樓道中間的牆壁上。

喪屍踉跄了一下，動作慢了一拍。

秦萬裡發了狠似的，又揮着椅子重重砸在喪屍身上，然後使勁把它按在了椅子和牆壁中間。

意持在看到秦萬裡沖出來的刹那，臉色煞白，抿緊的唇也失去血色，眉頭緊皺。

他凝神扔出手上正放到何問天那句高低錯落的“心想的事兒都能成”的音箱先生，側後方的喪屍也爆發出更加凄慘尖利的叫聲來。

三四樓中間跪鍵盤并且一直觀察着他們的喪屍聽到叫聲，忽然一個激靈，竟然伸手接住了眼看着就要飛出換氣窗的音箱先生！

氣氛在此刻凝滞。

意想不到的插曲讓秦萬裡晃神，手上的力道卸了半分，讓癡女喪屍有了掙紮的餘地。

盡管癡女喪屍生前是個女性，但變成喪屍之後的力量，就算和年輕力壯的男性比也是不輸的。

二兄弟也已經快要到三樓。

意持抓住秦萬裡的上臂，大聲道：“快放手！”

耳邊隻剩下無盡嗡嗡聲，大腦空白秦萬裡被這聲怒吼驚醒。松手的刹那，椅子被喪屍掀翻，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他的手臂，讓他安然落入一個熟悉又清涼的懷抱裡。

“段澤雪！”意持的聲音從秦萬裡的頭頂背後傳來。

段澤雪的啞鈴砸到已經露頭的二兄弟中更靠前的一個身上。喪屍被迎面猛擊，突然的二十斤重量讓它控制不好自己的平衡，往後仰倒跌落。

連帶着後面的三兄弟，跟多米諾骨牌一樣，零落稀碎一起滾落到二三層拐角平台。

意持把懷裡的秦萬裡推進了301門内，轉身一腳踢在了癡女喪屍的膝蓋上——膝關節是人體十分重要且脆弱的地方。

喪屍左腳一軟，伸出雙手扶在了樓梯扶手上。它擡頭看了眼依舊在跪鍵盤的“男朋友”，咧開嘴，露出嵌着碎肉血迹的牙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