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
成美的聲音出現在蝦須簾外,夜深才來,身影投在簾外。
她用漆盤端着飯菜,走近看了,是兩碗幹貝瑤柱粥、小碟青瓜莴苣,掌心大小的酥皮點心兩三塊,桂花山楂糕,清蒸銀絲卷,爆炒肉片。
“請您用膳。”
成美放下盤子,擱在白照影床頭。
白照影眼皮挑起,飯菜葷素搭配,他餓了一整天,趕緊伸手抓酥皮餅,咬了口,發覺裡面不是經常吃的木樨花瓣餡兒。餡料雖同樣清新适口,味道略有不同。
這是隋王府換主廚了?
成美轉述世子的話:“殿下原句,世子妃今後還會被人利用,為防止被世子妃加害,從今日起您與世子共竈。”
有些主子,總把人話說成鬼話。
成美好歹找補了句:“世子院有單獨的廚房,不傳公廚的飯菜,所以您不必擔心有毒。殿下平日無甚口腹之欲,主廚很少烤制點心,現采的茉莉花給您做餅,所以才晚了一些。”
茉莉花餅清甜可口,沁得白照影心肺俱清。
看在點心的面子,白照影決定先吃飯。
茸茸趕緊給白照影塞了口瑤柱粥,海鮮大補,能滋潤一番白照影瘦弱的身體。
成美再拜告退。
白照影忽然叫住她,咽下嘴裡的粥,到底還是問出了口:“你們兩邊分竈,是因為公廚的飯菜可能有毒?”
“……”
“許氏曾給世子下過毒?”
成美不說能引起争端的話,但她不否認,約莫等于認同。
白照影心口一窒:“我夫君今年多大了?”
“剛行冠禮。”
十年前蕭燼安不過十歲。
白照影震撼,深深地望了眼茸茸,目光鎖定着茸茸的小小身體,女孩子比男孩子,同等年齡的條件下,發育還要早兩年。
這也就是說,蕭燼安也許發病時還沒有茸茸高,是個完完全全的小朋友。
假設他童年時得到老王妃的蔭蔽,如何在喪母之痛尚未消化時,再提前知曉人心險惡?
心頭很不是個滋味。
白照影咽下幹澀的茉莉花餅。
***
又一日,日光朗照,清晨時刻。
南屋蕭燼安的居所分内外兩間,内部結構,大緻與北屋相同。
沿着南屋一直向内走,有條小道,推開單扇房門,裡頭是兩丈長寬的小院子,四面圍牆,是世子蕭燼安的習武場所。
兵器架陳列着不同式樣的武器,冷光锃亮。
靶場需要的縱深幅度更長,所以鑿開半扇磚牆,需要時把隔闆拿開,就能對着牆壁練弓。
幼年時蕭燼安剛瘋,神智混亂,在校場時常傷人,起初不敢出現在衆人面前,但又意識到荒廢了武藝,會失去自保能力,就讓母妃的一些親信,幫他開辟出這片不為人知的小院。
如今蕭燼安正在院裡練刀。
刀身出鞘,一道清鳴。
他起刀,層層刀勢密不透風,刀光形成大片清亮的刀影,繡春刀所籠罩的範圍,仿佛水潑不進,聲音連貫。
此時院牆外飄落進一片落葉。
葉片極小,在空中翻飛,打着旋兒的過程中,正面迎上蕭燼安的刀刃,單薄樹葉立刻淩空斷成兩半,可見刀勢何等冷厲。
刀刃後露出蕭燼安輪廓深邃的眼睛,他收刀入鞘。
成安這才敢探頭跪在蕭燼安跟前,帶着笑容恭賀道:“殿下最近大喜了。”
蕭燼安看着他。
成安掰手指頭,一件接着一件地數:“在錦衣衛獲得官職、找到制藥的人、身體日漸康複……按照這個走勢下去,殿下會變得越來越好。”
好這個字讓蕭燼安咀嚼片刻,眸光晦暗。
先發抖的卻是成安,自家主子童年為了自保,邊解毒邊裝瘋,他被王府上下多年暗算,在上京名聲敗壞,活得好不辛苦。
以前殿下想過死,老王妃遺命卻讓他活。
如今殿下也許熬出了些名堂,但已被磋磨出滿身頹敗厭世感。不能死又不想活,對這紅塵世早已沒什麼興頭。
變得好,能好到哪裡去呢?
成安滿嘴苦澀,隻得換個話題道:
“茉莉花餅好吃,世子妃昨兒個用了兩塊,早晨又吃了兩塊,他天天吃甜的,廚房的蔗霜自從世子妃入夥起,兩天下了半罐。”
蕭燼安鼻端聞見股甜香氣,無意識間,将空氣深吸了口。
成安又禀報道:“屬下暗查完畢王府公廚,投藥害人的都找到了,世子妃确實是毫不知情。是那廚子對他暗示有毒,廚子已經招了……”
他手上燒起層血泡。
蕭燼安親自給白照影包紮時,用銀針顆顆把泡刺破,膿水放出方才能敷藥。塗融雪膏時,封住了白照影感知外界的幾處穴位。
脂膏滑膩,皮膚細緻。
纏上輕容紗後,影影綽綽,指節透着淡青色的脈絡,指尖泛粉,指甲瑩潤,亮色動人。
成安還在小心翼翼地多話,内容依舊關于白照影,蕭燼安并不阻止,也許能聽下去。
成安繼續道:“世子妃特地趕來救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