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并沒把刺客太當回事,刺客反而對蕭燼安摸不透底細。
刺客隻覺得渾身被強烈的威壓感懾住,一路後退。
蕭燼安沿着樓梯向上。
仿佛根本無懼于刺客的脅迫,那刺客心思恐慌了起來,刺客作勢提起聲音,額角卻淌落幾顆冷汗,他顫聲喊道:“他是隋王府世子妃,他——你若再接近一步,我必然殺了他……”
他是隋王府世子妃。
蕭燼安沒聽進去威脅,無意識鎖定了這句話。
他看得很清楚,遠遠見有人質被劫持時,人質并沒顯得那麼失态,隻是在望見自己的瞬間,白照影突然紅透了雙眼。
眼睛眨一下,就有眼淚掉下來。哭個不停。
他不知道白照影為何會哭?
也可能他就是愛哭。
但樓上有崔執簡、有成安成美,還有大虞朝順天府官軍幾十人。
白照影背對着他們,濕漉漉的眼睛,唯獨面對自己。
蕭燼安的心顫了顫。
此時大概是終于意識到突然不争氣了,白照影藏在刺客刀鋒後面,小心翼翼吸了口氣,淚水略有回潮。
白照影也沒想到,自己一見蕭燼安竟控制不住眼淚。可能總是遇到危險,就在蕭燼安跟前哭,已養成生理習慣。可他根本不敢指望蕭燼安能救自己,又怕随時割斷脖子會死。
白照影鼻尖顫動,半張着嘴,因失措呼吸逐漸淩亂。
而刺客同樣也瀕臨崩潰的邊緣,如何都沒想到,會有錦衣衛追到此處,對方也根本沒把人質的死活當回事情。
刺客緊緊地扼住白照影的喉嚨,刀抵着白照影道:“隋王乃是宗親,隋王世子的正妻,必定也是高門貴胄,你為一時争功害死此人,就不怕皇帝過後對你清算嗎?”
蕭燼安又接近了一步。
聲望樓靜得落針可聞。
刺客握刀的手遽然顫抖:“你到底是誰!!!”讓白照影命令這錦衣衛退開。如果逼迫白照影強調身份,引得對方忌憚,應該能夠做到。
卻沒想到白照影輕輕的,嗫嚅着,望向來人啞聲道:“夫君。”
“……”
他到底是被那聲呼喚打動了瞬息。
蕭燼安繡春刀出鞘,銀光閃過,隻在局面僵持的時刻,将刺客半根手臂連同蛇形劍齊齊斬斷,血漿噴湧如瀑!
刺客一聲哀嚎,幾乎刺破人的耳膜。然後刺客瞳孔映出自己的劍與手墜地。慘叫越發不止。
已經驟然失去條手臂的刺客,身形晃動,又被蕭燼安當胸踹飛,倒仰着從樓梯口摔回二樓,跌入順天府官軍包圍圈内,被若幹把軍刀牢牢控制住。
蕭燼安這算快刀斬亂麻,因為料定刺客會将白照影當成護身符,反而要刻意避免傷害白照影的性命,他才能出其不意,在那麼近的距離解救人質。
從樓梯到樓上,此時已經滿地鮮血。
蕭燼安渾身濺了血。
血漿融入飛魚服的黑金底色,瞧不太明顯,可是零星的血沫亂灑在蕭燼安的眼尾眉心,他帶着滿身煞氣出現在衆人面前。整個人像是個修羅惡鬼。
在場者呼吸滞重片刻,竟都無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成安跟成美連忙攙扶起世子妃,在蕭燼安旁邊站定。
衆錦衣衛撿起刺客斷掉的手臂,将刺客堵上嘴牢牢綁縛,推搡着帶走。
順天府那小統領,雖說心有不甘,但犯不着跟錦衣衛搶功。
崔執簡更是無意争功,表弟已然無事。但他對蕭燼安的營救行為,完全不顧表弟安危,确實有些冒火。幸好結果有驚無險。
崔執簡拱手道:“樓中剛發生血案,在場者皆心有餘悸,崔某已讓部下傳喚順天府醫官,不多時醫者就會到聲望樓義診。世子妃可在此處稍坐。”他擔心表弟因驚吓鬧出什麼後遺症。
蕭燼安目光卻越過崔執簡,落在靠窗衆進士那桌,有張新加的圓凳,凳子與座椅距離僅有兩三個拳頭。酸梅飲瓷壺泛起層水汽。
蕭燼安倏然不悅:“我不缺出診費。”
崔小侯爺調整呼吸,令人窒息的感覺又上來了。
但崔執簡依然堅持:“此番是我将世子妃邀請到聲望樓,世子妃被挾持,有我一份責任,崔某将竭盡全力彌補世子妃,還望能給崔某亡羊補牢的機會。”
蕭燼安說不出人話:“那你自裁吧。”
崔執簡:“……”
崔執簡冠玉般的面孔微微泛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行止間蕭燼安眼神掃過,崔執簡腰佩着個狐狸面具,那面具精緻,但卻是紙糊的,外圈有層毛邊,沾水估計都得掉色,售價三兩文都多。
此時成安重新抱起來白照影買回的發冠,金光閃閃,瑪瑙色鮮亮奪目。
蕭燼安氣息無由地順暢。
他歎口氣,擺擺手,放過崔執簡:
——“也怪可憐的,你不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