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失落的輪回,樹庭賢人的故事
1.
你有意拆解了靈魂。
結果一如所料。
2.
自從有記憶起,你就知道:你的靈魂是不完整的。
你在神悟樹庭長大,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與各個學派的賢人們問好——“我今天過得很好”、“我的身體狀況沒有問題”、“我沒有遇見什麼有意思的人”。
其實,你覺得這樣的生活索然無味。
但你從沒想過抛棄這一切。
十五年前的群山荒野,你漫步邊際地流浪,一位尋找神迹的學者撿到了你。老人收養了你,即使你看起來真的不太讨喜。
“所以,您為什麼這麼做?”你問。
老人說:“你是一個真實的人,當然應該擁有未來。”
那天之後,你就在神悟樹庭生活。賢人們關切你的身體狀況,把你當作他們共同的孩子對待。
你的模樣與衆不同,你的智慧遠超常人,仿佛這世上沒有你不能解答的問題。他們開玩笑似的稱呼你:“瑟希斯的化身。”
甚至,你感覺到那位泰坦在暗中注視着你。
所有人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甚至寄希望于你能夠繼承瑟希斯的火種。
神悟樹庭所有人的希望推着你向前,你順從着,為了恩情,為了親情,為了友情。
可你的靈魂無法不感到疲憊——
你好像已經活了很久,這個世界已然無法令你發自内心地微笑。
直到十八歲那年,神悟樹庭再次開放招生。一位同樣與衆不同的白發少年來到學者彙聚的聖地。你遠遠望着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他敏銳極了,你方才投去視線,他便扭頭發現了你。
你驚訝地睜大眼睛。
少年是個好看又明朗的人,一雙湛藍眼眸似乎總盛着滿世界的光芒。他抱着嶄新的書本向你走來,說出的話卻老土得過分:“你好,你可以叫我卡厄斯,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卡厄斯……?”
他微笑了一下。
你沒有問他的名字。你不感興趣,隻是看見眼前這個人熟悉又陌生的面龐時,你心裡恰好起了一些波瀾。
“尋秋。你想怎麼稱呼都可以。”你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是說,我們見過嗎?”少年尴尬地笑了一下。他的疑問完全被無視了。
你看了他幾眼,表情毫無波動。你伸手擋住他靠近的身影,像趕小狗一樣擺手,語氣敷衍地回答道:“沒見過。”
他失落地站在原地,你沒有多看一眼,毫不猶豫地走掉了。
但那天之後,你們總是遇見。
“我不明白,”你忍不住對收養你的老人抱怨,“他是什麼随時随地都能自由刷新的固定角色嗎?怎麼總是和我撞上!”
老人脾氣很好——可能是因為她養孩子的過程中總忍不住去逗,你最後才長成了這副臭德行。
她說:“唉,說不定人家喜歡你呢?小秋,你也不要總是悶在家裡,多出去和同齡人玩一玩嘛!談一場戀愛也是可以的。”
“哈、一見鐘情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三個月後,你談戀愛了:戀愛對象是卡厄斯,一個非常可愛的男孩子。
但好景不長,自從卡厄斯繼承負世泰坦刻法勒的神權、成為負世半神與黃金裔領袖以後,他便越發不苟言笑起來——
他已經意識到,再創世的盡頭不可能是一片沐浴着西風的理想鄉。
所有人都被神騙了。
卡厄斯做出如此論斷時,你正在他的家裡打遊戲,他表情嚴肅而沉重,沒有絲毫笑意。你聽見他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哦,你終于意識到了。”
那張冰冷的面容出現一絲裂痕,男人望向你,語氣有點委屈與抱怨:“别這樣,這不是笑話我的時候。”
3.
你會做出相關論斷,是因為你在成為賢人之一後,在神悟樹庭附近撿到了把翁法羅斯攪得天翻地覆的盜火行者。
那時,他身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記事本——看上面的标題,是奧赫瑪治安官的遺物。
但據你所知,奧赫瑪并沒有這個職位,也沒有從事類似工作的人。
更奇妙的是,記事本的主人名叫尋秋,與你同名,字迹一模一樣,甚至連說話的口吻也與你有相通之處。
哎呀,麻煩。
如果記事本裡寫的東西是真的,這個世界對卡厄斯的惡意可真是難以想象呀。
嗯……你要不要想個辦法撈撈你的男朋友呢?
“卡厄斯,你想活下去嗎?”
某天夜裡,你剛從實驗室出來、還裹着白大褂,便敲響了卡厄斯的房門,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他對你的出現感到驚訝,卻沒忘記讓開位置讓你進屋——自從你們從神悟樹庭畢業,你們便分居兩地了。他要作為負世半神鎮守奧赫瑪,而你作為樹庭賢人也有必須要完成的事。
“你怎麼忽然問這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他表情沒什麼變化,将身上的外套搭到你的肩上,待你進屋,便落後一步,将門關上了。
你坐到沙發上,把外套和白大褂都扔到卡厄斯懷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假裝自己沒有問過。他好脾氣地笑了一下,幫你把衣服挂到衣架上。
“有什麼喝的?”你問。
“白開水。”他說。
“白開水沒味兒。”你拍開他伸過來想捏你臉的手,沒好氣地說道,“我要喝橙汁。”
“唉,我家裡沒有水果。這個時間點,奧赫瑪的居民都休息了,沒地方買新鮮的。”他站起身,打開冰箱,很仔細地翻看儲備糧們的過期時間,“羊奶可以嗎?誰惹了你……怎麼今天火氣這麼大?”
“嗯。我遇見盜火行者了。”你順手接過卡厄斯插上吸管的羊奶,放松身心地往後一靠。
卡厄斯不太滿意,湊過來捏了捏你的肩膀,讓你靠在他懷裡。聽見你的話時,他很警惕地皺起眉頭,問:“他做了什麼?”
“他沒做什麼。相反,他還挺乖的。”
卡厄斯的眼神透出一股顯而易見的不高興,他沒立刻說什麼,隻是把你抱得更緊。
“我亂說的。”你說。
“你從來不亂說。你不光遇見他了,還和他接觸了,甚至覺得他不錯——現在居然還敢告訴我。”
“哦。對不起嘛。”
“毫無悔過之心……你們做了什麼?”
“我做了一點小研究。你知道嗎,他連話都不會說,腦子都不太清楚。不過還好,他現在算個人了。我幹的。”你說。
卡厄斯盯着你,看得你不禁懷疑起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看樣子,你還挺得意?”他說,“……神悟樹庭不安全了,搬到奧赫瑪來吧。”
“不。”你斷然拒絕,卻抓起他的手,留下一個滾燙的魔咒,“如果哪天想我了,就用這個魔咒呼喚我的名字。”
卡厄斯沒想過這是真的:你真的死了,死在黑潮裡,死在神悟樹庭。他連你的屍體與遺物都沒找到。除了這個滾燙的魔咒,你居然什麼也沒留給他。
他站在創世渦心幽深的星空之前,與來古士對峙。掌心的魔咒燙得驚人,他輕輕在心底念起你的名字。
身後傳來輕巧的腳步聲。
卡厄斯側過身。
他神色鎮定:“是你啊,昔漣。”
你又騙了他。在你們最後一面,你也不肯将所有真相對他和盤托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