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記憶需要一段時間。
但最基本的信息,我已經理明白了。
魔力再次修複破裂的金環。
#真重新上線,不再是一副“精神錯亂”、以為自己是RPG遊戲系統的樣子。但祂保留了相關功能,因為我說這個還挺好玩的。
——我喜歡【吉奧裡亞-群山之子】這個全新光環,非常誘人的魅力固定加10,再蹭上救世主光環,我已經是魅力15的一般路過萬人迷了。
#真沖我抱怨,都是因為我心智回退到童年,祂本身又受到我強行擠壓的靈魂與記憶沖擊,祂才變成那副傻瓜樣。
祂說的沒問題,我也不好反駁——祂本身是整個星系魔族衆魂的複刻,有“全知”這樣了不起的名号。
若非如此,當年,即便是我,也不能在全知域與衆魂域對撞過程中重創波爾卡-卡卡目,而應該是一天内死在對方手中。
真正的衆魂已然遠去,金環中栖息的是複刻的集群意識#真。衆魂域展開,早已毀滅的魔王領地将覆蓋魔力籠罩的區域,統合的集群意識分裂,重獲自由的魂魄形色各異,其中倒不乏我熟悉的面孔。
整合全星系自誕生至毀滅的所有靈魂與智慧加以演算,魔法将一刻不停地維持祂的運轉,此為衆魂域-萬世乾坤。
來古士不認識我。魔法擾亂了這位先生的認知,抹去了祂腦海中有關于我的記憶。
我不信任任何人,即便祂表現得善解人意而公正,我也無法保留這不穩定因素。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些過往的時候。
飛龍仍在奧赫瑪上空盤旋,我已經坐下來了,沒有再站在飛龍背脊上裝模作樣。
白厄很累,靠在我的背上睡着了,我怕他掉下去,便将他的手臂拉過來、環在我的腰上。他沒來得及詢問我各種秘密,便因疲憊沉入夢鄉。這是好事,因為我也暫時沒想好如何面對他。
而這具異變的身體第一次讓我覺得有點麻煩——琢磨好半天,我還是把尾巴順到面前去了。
這條靈活的尾巴并不光滑平整,很容易撫摸到尖銳的黑色結晶凸起,放在身後,難免影響到沉眠之人的美夢。
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兒吧。在那些昏睡的時間裡,我并不是全無意識,能感覺到白厄靠在病床前低喃。我聽不真切。但在那個夜裡,他的内心一定很不安吧。
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我必須先去見一面阿格萊雅,給今天的事畫上句号。
我握住少年貼在我腰間的手,魔力溫和地湧入他的身體,以此撫平他的疲憊,贈予他一場美夢。
--
公民大會落下帷幕。
支持懸鋒城與奧赫瑪結盟的公民超過半數,從今天起,懸鋒孤軍便是奧赫瑪的盟友,他們将協助聖城守衛對抗黑潮。敏銳的感官捕捉到公民大會的結果,我便輕輕拉動飛龍的缰繩,向雲石天宮趕去。
阿格萊雅想必還沒到。
飛龍代步比步行快得多,我讓它停在雲石天宮浴場外,它便順從地矗立在水幕之前——飛龍是我通過“畫龍點睛”創造的魔法生物,形象設計由我與那刻夏老師一同在昏光庭院中趕工完成。
我想,那刻夏老師的設計一定保留了大地獸最精髓的部分。
我看着身前身軀龐大、背脊寬闊、強壯卻透着一股老實、可靠、沉靜氣息的飛龍。它那雙純粹誠實的獸瞳正展露出大地獸那般友善又親近的态度。
我伸手摸摸它垂下的腦袋,叮囑它看顧好在它背上休息的白厄。
龍蹭了一下我的掌心,表示同意。
我對它笑了一下,便掀開浴場水幕,踏入其中。
這裡仍有公民在嬉戲,他們沒有去參與公民大會,是不愛關注政治的人。但他們對八卦很感興趣,已經得到公民大會相關的全部消息。
“吉奧裡亞之子”方才踏入浴場,便有群衆歡呼着向我湧來,他們捧着鮮花、美食、奢侈品包圍了我。我平生第一次直面如此可怕的熱情,頗有些手足無措。
信徒贈送的禮物帶着供奉的意味。
神嘛,泰坦能當,人也能當。
辦事就行了。
收了供奉,就要老老實實上班。
而我現在作為冒牌神之子,秉着做戲做全套的原則,再加上我在公民大會上已經吹出了牛皮,我必然要繼續施展整整一月的神迹。
一點供奉都不收,信徒們反而會感到驚疑不定:是否是神明不滿意,是否是他們的神明厭棄了他們?
我略一沉思,便大手一揮,挑挑揀揀地将供奉收下了——
鮮花可以帶回家去做裝飾點綴。美食可以收下,打工人就是要吃飯才能生活啊!
奢侈品就免了,我用不上,奧赫瑪的人們賺錢不容易。就算是買了奢侈的東西,也合該用在自己身上才對,婉拒了。
随後,我注意到人們捧起的禮物裡,居然還夾着一大袋紅土。應當大地獸飼養員是精挑細選過的,品質相當不錯。
……我不是大地獸。
但我身體産生的異變特征确實與大地獸有相似之處,人們會産生這樣的聯想實屬尋常,那刻夏也是出于這樣的考慮,才建議我将自己僞裝成大地泰坦相關的身份。
我嚴肅地收下了這一大袋紅土,決定全部喂給飛龍吃。
“感謝諸位,大地的承諾絕不落空。”我笑了一下,“但我還有要事與阿格萊雅女士商議,便先離開了。”
經過這麼一茬,阿格萊雅反而先我一步抵達了安靜的黃金裔浴池。她仍然站在高台中央,目光精準無誤地捕捉到我的身影。彼時,我正将大包小包放在站崗的衛兵附近,隻是沒有開口拜托他幫我看着。
“你來了,‘吉奧裡亞之子’。”
在我聽來,阿格萊雅的語氣不乏調侃。
“您就别笑話我了,我也不能大大咧咧地跑出去說我來自天外吧。”我拍拍雙手,抖落并不存在的灰塵,用多餘的動作掩飾内心的羞赧,“我來找您,是有重要的事想商量。”
“既然能讓你折返——那麼,直言吧。”
“我的身份仍有漏洞,畢竟過去六年裡,我都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奧赫瑪穿梭。我想,如果由你公開再次這個消息,屆時便不會有人懷疑了。”我說。
“這時才展現出異樣的特征,應該可以用今年成年來做掩飾吧!我一醒來便在群山間流浪,此前的記憶一片空白,用沉睡的吉奧裡亞之子來解釋,應當也能說得過去。”
阿格萊雅正在考慮這麼做的必要性。誠然,這是一個謊言。但這個謊言可以規避翁法羅斯人向往天外的風險。
并且,在這個信仰崇高的時代,亵渎神明、冒充神明都是頂天的罪行——我已無法回頭,若謊言被揭穿,奧赫瑪将再無我的容身之處。
“我可以這樣做,尋秋。但我也希望告知你,這麼做以後,你不得不承擔的責任。”
阿格萊雅寬慰的目光落在我的面龐,她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但我總能品味出一兩分他人難以察覺的溫柔與光輝。
我的臨時監護人——她見證了我的成長與轉變,直到此時此刻,她仍然希望為我說明我要面臨的危機。
“奉獻理應源于自願,我并不希望是命運逼迫了你。”她說。而那雙渙散的雙眸注視着我,她已窺破我的命運。
“我明白,也已經做好準備。阿格萊雅女士,請您直言吧。”我說。
在衆神不再回應信徒的時代,一位橫空出世的神明意味着什麼?但我仍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并且毫不猶豫地施展魔法、僞裝神迹,以此坐實身份。
“神明必将承受着萬衆的希望,為人類支撐起天空,對抗災難……這是接受信仰的代價,也是你踏向神性的必然。
“然而那個遙遠的未來,世界将交還給民衆。衆神必将遠去,新世界不再有神明的位置——你本不是黃金裔,不必說服自己面對這樣的結局。”阿格萊雅說。
我心領神會,對上她的目光。
“我知道的,那個世界不會再有我們的位置。”我說,“但……我想,我愛的人們可以享受到那個美好的新世界。”
我想起我厭棄的人們。他們曾令我無數次失望,他們堕落時做出的惡事,不止一次令我懷疑生活的意義。
但更多時候,我想起哀麗秘榭不存在的家人,想起總在麥田裡對我微笑的昔漣,想起靠在病床前神色疲憊的白厄。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人可以隻為那麼一兩個美好的瞬間活着。
其實我并不信任神谕。
再創世虛無缥缈。
但是,人們眼中的天才、神明總是無所不能的吧?
如果神谕是假的,那我便讓它成真;如果花朵本應枯萎,那我便讓它重生。
“愛比恨強大。我相信這個。”我說,“所以,我已經做好準備了,拜托您幫助我僞造身份。”
--
坐實“吉奧裡亞之子”的身份,是其中一件我要說的事。
第二件事,是我即将連續施展一月的“神迹”:用魔法接連不斷催生萬物,讓飽滿的麥粒填滿奧赫瑪的糧倉。
“收割是個大工程。我不至于連這一步都代勞,這是人們自己的任務。”我說,“我還許諾公民們,不再有人居無定所……我想擴建奧赫瑪。”
“你想擴建奧赫瑪?奧赫瑪是刻法勒庇佑的天上聖城,想要擴建是非常危險的。”阿格萊雅提出了她的考慮,“你打算再次以神迹的形式實現它嗎?”
“方才進入奧赫瑪的難民們需要工作,擴建城區會帶來新的機會,他們不必過分擠壓原本奧赫瑪公民的生存空間。”
我同樣頗有顧慮,但這份顧慮并不來自于這個計劃是否實行,而是我應該如何正确處理它。
“但……”
“你為何遲疑?”
“我擔心‘神迹’會助長民衆不勞而獲、貪得無厭的心理。如果隻要誠心祈禱就能得到想要的——這種反饋來得太過輕易,長此以往,還有誰願意依靠自己呢?”
我誠實地說出顧慮,希望得到阿格萊雅的建議。
“我……我希望我能夠将人性引導向善良正直的一方,我擔心這件事沒能如我初衷那樣發展。”
“小秋,大地的吉奧裡亞是慷慨的神,也是勞動的神。既然你有這樣的顧慮,便從一開始說出你的想法。
“你已是奧赫瑪人心中的神明,你的話語便是神谕——鼓勵人們依靠自己勤勞的雙手掙取未來吧。你可以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但不必事事代勞。
“世界終究是屬于他們的。”
“我明白了。謝謝您。”我說。
我做出了決定:我會以‘神迹’的形式保證所有參與建設新城區的勞動者們的生命安全。而新城區如何建設、速度如何、是什麼模樣,都将由公民們自己決定。而建設新城區的錢從凱妮斯的不法所得中劃出。
阿格萊雅表達了贊同。我能感覺得到,她心底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随後,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看向我,目光隐隐透出一分困惑與受傷:“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這身衣服。”
這身衣服是阿格萊雅為我設計的,她在我成年之前提前送出了這份精緻的禮物。它耀眼奪目,幾乎是我在翁法羅斯見過最出彩的衣裳。
可我沒有穿過,直到今天。
阿格萊雅有這樣的疑惑,我略微感到詫異。即便是人性幾近消散的半神,也會擔心自己的心意并不被人接受嗎?
……
“不是的,我很喜歡它。我從前不穿,是因為它太耀眼、太引人注目。”我坦然地回望她,“隻是如今……我已經無法再回避他人的注視了。那我當然要穿最好看的衣服。”
她笑了。
--
告别阿格萊雅後,我扛着大包小包走出雲石天宮浴場。
搞定了這段時間内必須要解決的事,我一身輕松,抗供奉的身體都更有勁了!
雖說我疑心這樣的動作會讓我顯得過分淳樸,但我本來就是小村莊的大山田野裡跑出來的小孩,這種印象不算有錯。
——給凱妮斯挖坑的人是誰?
我不清楚。
回到飛龍身邊時,我感到一點崩潰:熱情的人群包圍了飛龍,或許是顧慮着白厄還在飛龍背上休息,他們隻一聲不吭地投喂這頭乖順的巨獸,順便把各種各樣的寶貝挂到飛龍身體表面凸起的結晶上。
巨獸已然妥協,不再對小人類們熱情的行為做出反應,隻有當他們将香氣四溢的食物遞到它嘴邊時,它才會做出一點反應。
我扛着大包小包站在一邊。
我好想逃。
#真寶,我不當萬人迷了!
【玩家,英雄可不能退縮啊!】
--
我們終于回家了。站在家門口時,我感覺恍若隔世。白厄在人群喧鬧起來時便猛然驚醒,魔法沒能讓他多睡一會兒,想來他的内心還有惦記着的事。
飛龍落在房頂上休憩時,我甚至感覺房子在震顫——早知道就不為了裝威風把飛龍畫那麼大了!
那時為了讓神迹顯現的興奮沖昏所有人的頭腦、來不及思索我身份中的漏洞,我刻意塑造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形象,如那刻夏老師所言,強行開始也強行結束了這場表演。
在這兩天之前,我都從沒想過自己會踏上這樣一條道路。
仔細回想起來,我這麼做是因為憤怒帶來的魯莽與沖動,不論我面上多麼平靜,内心的感觸都不會說謊。
在那些遙遠的過往記憶裡,我并不是一個這樣的人——彬彬有禮、執着又冷淡的魔王,溫柔善良的奧赫瑪治安官,毒舌尖銳的天才學者,她們是我,是我曾擁有的面孔,卻與現在的我是那麼不同。
是記憶将我塑造成了另一副模樣。
是某個人影響了我。
“你就沒有想要問的問題嗎?”收拾帶回來的一大堆禮物時,我和白厄都盤腿坐在地上。
白厄沒有說話,隻安靜地将禮物包裝拆開,分門别類地整理清楚。反而是我坐不住一些,因此提出了疑問。
“我……其實是很想問的。”白厄沒有擡頭,目光輕輕落在手中的禮品上,“但我們相識這麼多年,你從沒有提起過。我也會想,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深意,我貿然發問,是不是會冒犯到你?”
“你好體貼哦。”我沒忍住抱怨他。他過分善意包容,已為我找好理由,反倒讓我打好的腹稿失去了用武之地。
可他将心事壓在心裡、不與我說,長此以往,除了讓我們之間産生分歧與嫌隙外,也沒有辦成任何事。
白厄停住動作。他沒有立刻看向我,反而将目光投向沒來得及拆開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