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高五尺左右,正對着整個空間。
此處的氛圍讓人毛骨悚然,白露沒心思去顧慮先前的尴尬,被這一陣氣味熏得幹嘔兩聲,道:“這個幻境編出來的故事口味有些重啊。”
唐谷雨看了她一眼,“幻境沒有那麼強的靈力來編織新的人事,這是卷宗上記載的真實發生過的事,幻境隻是把它複原了而已。”
空間格外安靜,連風都沒有。她托着火苗端詳了一會兒人皮俑,更想吐了,“都是女人,從頭到腳的皮全被剝下來了。看體貌特征,像是豆蔻的年紀。”
見唐谷雨又沒搭理她,這才注意到他已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銅鏡前,一聲不吭,似乎在沉思。
突然銅鏡裡飄來一陣女人歌聲,由遠及近,愈來愈響。
“有人來了。”唐谷雨想到了什麼,立馬轉過身朝她跑來,卷起她就躺進棺材。一聲響動,棺材蓋被他蓋上。
一下子又陷入黑暗。
白露聽到歌聲之外還有緩緩靠近的腳步聲,立刻識相地不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
這具棺材太小了,她一個人躺的時候都沒法躺平,現在又加進來一個唐谷雨。他們躲得太匆忙,來不及調整姿勢,此刻她跟個蛤丨蟆似的蜷着手蜷着腿壓唐谷雨身上,頭還正好埋在他肩窩裡。唐谷雨也好不到哪去,兩條腿隻能拱起分開,給她留出容身的餘地。
若是平時無事,那麼這個姿勢一定極度暧昧。但目前,白露被他裡三層外三層的衣料悶得幾乎喘不過氣,加上這個空間裡的氣味實在難聞,她覺得,這樣的姿勢簡直能要了她命。她的胃裡一陣翻湧,忍不住抽動兩下。她感到唐谷雨的胸腔突然起伏得厲害,靈識突然被一層白光浸染,他傳來的聲音難得顯出幾分焦躁:“别動了。”
她很無奈,她也不想啊。于是又傳音回去道:“我想吐。”
此刻看不見唐谷雨的臉,她都能想象到他臉色有多難看了。一身白衣沾上嘔吐物,那确實讓人無法接受。他靜了很久,又傳音回來四個字:“你想死嗎?”
她實在是對不住唐谷雨。從初識到現在,他救了她三次,她卻輕薄他三次,若是現在,她還忍不住吐在他身上了,那她隻有自刎謝罪了。白露死死忍住,堅決不能幹出這種事來。
她使勁豎起耳朵打探棺外的動靜,歌聲還在持續,“花一重,影一重,迢迢閑雲鎖一重。月盈枝,風滿樓,雲鬓稍改恨一重……”她恍惚聽到些些微聲響,像是皮膚摩擦的聲音,“奴道……”
腳步聲與歌聲漸行漸遠。
确認對方已離開,白露移開棺材蓋,重新捏起一朵小火花,發現在她頭頂位置的鈎子上,本應有一個人皮俑,此刻卻已不翼而飛。
她扭頭要與唐谷雨說此事,卻發現他雖已起來,但仍坐在棺材裡動也不動,耳根都能滴出血了。她道:“來者已經走了,你怎麼還不出來?”
唐谷雨背對着她,聲音有些低:“緩緩。”
緩什麼?她覺得莫名其妙,轉念一想,可能是剛才僵着腿的姿勢太難受,他腿麻了或是抽筋了罷。
空間裡人皮俑密密麻麻,熏得人直犯惡心。她繞一圈找出口,腳底踩到一灘黏膩濕軟之物,忍着惡心擡起鞋,是一張腐了一半的人皮。
除了她腳底之外,地上還零零碎碎落了不少人皮。
唐谷雨終于趕在她嘔吐之前起來了,還是端着一副冷漠的架子,從頭到腳都散發着“别碰我”的氣質。
“出口在這裡。”他道。
白露跟着他走進銅鏡,這鏡子竟然是一個連通隧道的入口。隧道僅高五尺左右,白露雖能直立通過,唐谷雨卻隻能貓腰前行。她看着他的背影,從心底佩服他,同樣處在一個惡心境地,她就忍不住想吐,他就能處變不驚。她的腦子轉了半天,認為造成這種差異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實力,而是他的胃功能比較好。
不知走了多久,等他們見到光的時候,已從另一面銅鏡裡邁了出去,兩個人剛出來,銅鏡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前光景并沒有比裡面那個空間好到哪去,她可以很明确地判斷出他們是在一間陰暗的土屋裡,屋外傳來市井特有的嘈雜之聲,這裡僅有幾隻髒的空碗,一根擀面杖,還有一方滿是血污的木台。這裡的氣味與裡面不一樣,但都很臭。那裡是很明顯的屍體腐臭,這裡則是一股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