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靠近木台看了看,台面上除了凝固的血液以外,還有白色、偏黃、褐色的一些痕迹,唐谷雨皺了皺眉頭,接連兩種氣味一熏,白露再也忍不住了,沖出土屋在牆角邊嘔吐。
外面就是街道。一個老妪從她身邊經過,腳步一停,語重心長歎了口氣道:“傷風敗俗,造孽,真是造孽啊……”路人們紛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白露聽得莫名其妙,看了看身邊,沒有其他人,确定這個老妪是在說自己。她幹什麼了,怎麼就傷風敗俗了?因為她路邊嘔吐破壞環境,所以傷風敗俗嗎?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與此同時,唐谷雨也從土屋中走了出來,袖長的手指遞來一方絲帕。白露接過帕子擦嘴,看到老妪的目光挪到了唐谷雨身上,瞧了好一會兒,語氣聽起來還有幾分惋惜:“多俊俏的小夥子,就這麼糟蹋姑娘,太造孽了。”說着又歎了口氣,佝偻着背離開了。
白露拿着帕子懵了,唐谷雨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也略過一絲茫然。
此地人煙阜盛,商販走卒絡繹不絕,煙柳畫橋,樓市珠玑琳琅滿目。街市上偶有釋道往來,卻無精怪蹤迹。看樣子,幻境所呈現的是某個太平盛世。
這一塊的屋宇的裝修都格外精緻,顯得這間殘破的小土屋格外紮眼。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年衣衫褴褛蹲在路邊,搭拉着一雙草鞋,嘴裡叼着根狗尾巴草,手兩邊各放了一個竹筐。白露款步走過去與他面對面蹲下,剛想問這件小土屋的事,小少年就先一步開口道:“一錢藥三文,如意套五文。”
白露懵了,“藥?還有如意什麼?幹嘛用的?”
小少年上下打量她一眼,表情有些煩躁,嘴裡的狗尾巴草晃了晃,他揮了揮手道:“去去去,沒事别拿老子尋開心。”
嗬,這人年紀不大口氣還挺大。白露笑道:“我不買東西,就是想與你打聽個事。”
“老子隻做生意,不遞消息。”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白露還想與他搭話,丁零當啷,突然從上落下幾兩碎銀,她擡起下巴,唐谷雨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小少年迅速拾起地上碎銀,咬一咬悉數揣進自己懷裡。嘴裡狗尾巴草也不叼了,臉上笑得都能開出花來,連稱呼都變了:“公子想打聽什麼?我從小在這巷子裡長大,這一塊我最熟悉,沒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白露恨恨看着唐谷雨,天啊,他的錢是專門賺來浪費的嗎?暴殄天物!
“這間土屋,是用來做什麼的?”白露看着他們出來的這間房問。
“姑娘與公子是外地來的?”他的語氣變得格外客氣,手指依次指過這條街上的房屋,“這些都是臨安城出了名的窯子,官大人來這,富公子也來這,讀書人都管這條街喊‘章台路’,我們粗人都管它叫青樓。诶,客人多麼,窯姐們難免有那麼一兩個懷上的,有的就把孩子生下來,不過生個孩子,前後起碼一年都沒生意了,所以媽媽們都會帶窯街去這屋子裡堕胎。我剛瞧着你從裡頭出來,還以為……”他瞥了唐谷雨一眼,沒敢說下去。
難怪方才那個老妪那樣的反應。小少年又摸了摸懷裡的碎銀,表情很是滿足,話也多了,“既然公子與姑娘是外地來的,那可有定好的客棧嗎?”他壓低聲音道,“近來這一帶晚上很不太平呢。”
“不太平?”
“是啊,最近一到晚上,這屋子裡就傳來女人的尖叫聲。頭兩回,我還以為是有窯姐半夜在這裡堕胎,好奇去看看,卻發現屋子裡什麼也沒有,隻有一片血迹,你說吓不吓人?接下來的幾天,臨安城裡每晚都會有人失蹤,大多是十三四歲的姑娘,晚上尖叫連天,到了白天,就隻剩下一堆骨肉丢在門口。所以有女兒的人家,吓得一到晚上,就把門窗都封死呢。”
白露聯想到了他們來所見的那數不盡的人皮俑,又問:“全部都是十三四歲的姑娘?隻留下一堆骨肉?”
小少年擺擺手,“不不不,”他道,“我都說了,隻是‘大多’嘛,男人也有,都是長得俊俏的,還都是外地來的客商。”他把目光轉向了唐谷雨,真誠地看着他說:“所以啊,公子是外地來的,又生得俊朗,多危險啊,你們得早些找個客棧落腳才是,一入夜,最好再拿個桌子椅子什麼的,把門窗堵住。”
她看着滿街商客,有點懷疑道:“既然那麼危險,那街上怎麼還那麼多外地商人來往呢?”
他答:“危險是危險,可賺錢更重要嘛。有命沒錢,還不是遲早要餓死。”
白露一時無言,也對,賺錢第一位嘛。她笑眯眯地起身道:“我了解了,多謝。”
剛走兩步路準備去找客棧,卻發現唐谷雨沒跟上來,她回頭看到小少年扯了扯唐谷雨的衣擺,對他輕聲說話,以為白露聽不見:“公子與姑娘成親了嗎?若沒成親,我這裡有一些避子良法,可以為日後減少許多麻煩呢,你别瞧我年紀比你小,但我都明白……”
唐谷雨沒搭理他,一言不發地走了。白露樂了,心說唐谷雨這種人,思維模式跟别人不一樣,他就是比他老個一百歲也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