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幻境裡的鬼物兇險未知,滿屋子人皮俑,估計也不是什麼善類。若起了正面沖突,你我萬一不是它的對手,那仙途可就折在這了。我想我們還是今晚暫且先找間客棧住下,探清形勢再作打算罷。”白露邊走邊對唐谷雨分析。
他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她就近挑了一間客棧,前腳剛進去,掌櫃一張老臉就笑得扭成一團,道:“二位是來住店的罷?不巧,剛好客滿了,實在對不住。”
又走了好幾條巷子,卻發現大多數客棧都已關門,鮮少開的幾家也悉數客滿。
眼看已近酉時,白露有些餓,便先去食肆填飽肚子。
白露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拿着菜單問唐谷雨:“你想吃什麼?”
唐谷雨的回答叫她很頭疼:“随便。”
她盯着菜單選了半天,餘光瞥到自己身邊站了個黑影。擡首隻見一個青年立在邊上,頭發用冠豎起,插了一根鑲銀玉簪,一身玄色衣袍上繡有幾朵浮雲花樣。他朝二人熱情一笑道:“沒座位了,公子與姑娘可否跟在下拼個座?”
看這人舉手投足都很知禮,白露也回了他一個笑:“可以呀。”
他一坐下,就開始搭話:“這位姑娘面容清雅,衣衫簡素,獨特出衆,不像是尋常的閨閣女子呢。”
她穿着這一身粗麻衣,居然能被他吹成這樣,受寵若驚道:“是麼?多謝多謝,我也覺得我獨特出衆。”
“姑娘可是在猶豫要點什麼菜麼?”他撒開一柄十二骨灑金折扇,扇面上繪有鳥獸蟲魚,一副作态很是風流,“在下來過臨安幾回,對此處菜色頗有了解。若姑娘願意,在下可推薦幾樣。”說着,主動先給白露和唐谷雨倒了一杯茶,再給自己倒一杯。
他伸手召來小二,笑道:“勞駕,龍井蝦仁、西湖醋魚、蓮藕香芋餅……”
多麼有禮,多麼體貼的一位公子。再想想坐在另一邊的唐谷雨,端得筆挺,一身白衣顯得格外不近人情,往好聽了形容是清如冷月,粗俗點說,就是座冰雕。
公子仍舊笑着,道:“在下姜潭,字月澤。不知姑娘公子名諱?”
唐谷雨嗓音平平:“唐谷雨,道号青儀。”
白露也朝他笑:“我叫白露。”
“哦,唐公子,原來是位道長麼?難怪氣質如此脫俗,起初不曉得公子身份,在下還以為公子是谪仙下界。”見唐谷雨沒有要搭理人的意思,他又把目光轉回白露身上,邊說邊緩緩搖着扇子,溫和道:“看白姑娘與唐公子形容,是外地來的麼?”
“嗯,算是。”
“哦,趕巧了,在下也算是外地進來的。在下住在百裡外的鄉野之地,今日剛趕到這裡。”
聊到這裡,白露蹙了蹙眉。姜潭渾身上下連個包袱都沒有,且毫無趕路後的疲倦之态,光腦袋上插的簪子就比她整個人都貴重了,哪是鄉野之地趕來的樣子啊。她朝唐谷雨看去,唐谷雨擡了擡睫毛淡淡瞥了他一眼,應該也是發現了不對勁。
白露道:“确實趕巧了,不知姜公子百裡迢迢趕來城中所謂何事呢?”
姜潭的胳膊撐在榉木桌上,儀态萬端,目光溫柔:“來為一個姑娘贖身。”
“贖身?”
姜潭颔首,“是啊。她叫檀九,是尋香樓裡的姑娘,暖玉圓珠不過博她一瞥,萬貫錢财僅得她一笑,”他歎了口氣,“在下年少時無知,一擲千金,一夜風流,沒想到,她就那麼懷上了,還把孩子生了下來。隻是在下一直在外辦事,一去,就去了十年,如今在下與她的孩子,應該已這麼高了。”他拿手比劃了一下。
白露雙眼睜大,現在的姜潭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十年前……果然是……年少無知。白露幹笑道:“十年了,難為公子還能記着檀九姑娘,當真是情深。”
談到此處,白露以為自己眼抽抽了,居然看見唐谷雨意味深長地看了姜潭一眼,然後主動擡手給他倒了一杯茶。
姜潭一飲而盡,叙道:“也是在下不周,竟十年沒有去關照她。直到三個月前夢到她,夢中與她缱绻相依後,她朝在下哭訴,在下才知曉此事。”
白露聽得雲裡霧裡,夢中缱绻,夢中哭訴?這什麼跟什麼……說白了不過是一個春夢而已,哪個人會把一場夢當真?
正巧小二上菜了,白露立刻吃起來,一邊用靈識傳音于唐谷雨:“這人不大對勁。”
唐谷雨傳音回來:“我在他的茶裡下了咒印,但他喝完無事,所以可以肯定他不是鬼。”
白露吃完飯擡頭看姜潭,像這樣的美男,雖然比起唐谷雨還遜色幾分,但此等儀态,萬種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腦子不正常的凡人啊。難不成是哪位大仙麼?可她在昆侖山一百二十載,實在是沒聽說過有哪位大仙叫姜潭的。
不過,既然不是鬼,那麼這人應該就與他們無關了。
白露起身與他拜别,夕陽斜入晚市,映得人間一片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