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問了幾家客棧,到這個時候,早都是客滿了。白露與唐谷雨轉來轉去,又轉回了一開始來的地方。那個小少年還蹲在街邊一塊青石闆上,嘴裡換了根新的狗尾巴草。
聞得腳步聲,他朝白露嘿然一笑:“我猜你們沒找到可以住的客棧。”
白露看他笑得油滑且自信,感情他是算準了他們肯定借不到宿,杵在這蹲點呢!
小少年拿出嘴裡的狗尾巴草,伸了伸手:“其實不止客棧可以借宿,我可以給你們指條路。不過呢,我說過的,我可不會白遞消息的,嘿嘿。”
唐谷雨給了他二兩碎銀。
他接過碎銀笑得更歡了,興沖沖揣進自己懷裡,伸手指了指這一條章台路。
“住青樓?你認真的?”白露看着他不解。
“青樓嘛,也是分檔次的,像這幾座,”他指了指幾座外觀極奢的樓,說,“都是這裡最好的地方。雖然是嫖丨娼的去處,不過也包納食宿嘛,就是價錢高了些。你們不招妓就是了,隻進去聽聽小曲睡一晚,可比客棧自在多了。”
白露遲疑道:“這……”
小少年滔滔不絕:“你看命重要,還是睡什麼地方更重要呢?”
他的話很多:“我可以給你們推薦一家,喏,那間尋香樓就很好。老闆娘可好啦,半老徐娘一個,臉蛋身段還跟未出閣的姑娘似的,叫鎖玉,人也溫柔,說話總是柔聲細語的。”
白露想了想,妥協了,确實命比較重要。邊順着他指的路走,邊聽見他在後頭叫喊:“诶,公子确定不要買我的東西嘛~日後後悔了可來不及啦~~”
白露回首看他,不思疲倦地抓住一切商機,真是敬業。
剛行到門口,一個熟悉的黑影出現在他們面前,姜潭還是一副笑臉,作揖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說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脂粉香氣。
一個看上去尚未滿及笄的姑娘迎出來,她一身灑金繡荷襦裙,眼角微微上挑,右眉尾連接至額角處繪着一枝盛春桃花。
想來,這就是小少年口中的老闆娘了。
姜潭沖她笑着說:“在下是來尋檀九姑娘的。”
鎖玉垂了垂睫毛打量他一陣道:“檀九現在怕是不能接客呢,她已有三個月身孕了。”
三個月……白露想起來姜潭對自己說的夢境,不至于那麼巧罷……
鎖玉招呼完姜潭,手中握着柄團扇,細細搖着,一眼就看出白露與唐谷雨僅是想來借宿的,說話的聲音又甜又膩,“二位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勞駕,兩間。”白露道。
“與我來。”鎖玉轉過身扭着腰帶他們上樓,裙擺旋動時可聞得染在衣上的芝蘭草香。
鎖玉扶着木樓梯,拂開層層紗簾,時不時拿團扇掩着面回頭帶着笑意瞥唐谷雨一眼。白露站在一旁都覺得被電得慌,她忍不住偏頭去觀察唐谷雨的神情,俊美的臉上仍舊是目光淡淡,沾不得一點脂粉氣。
真是白瞎了這座冰雕,唐谷雨這人看着挺冷的,骨子裡是真老實,多美的美人看他,他都沒半點反應。
她也是這會兒才注意到,老實人的衣襟一直封得很高,整個人露在外面的隻有一張臉一條脖子并兩隻手,其餘的部位仿佛哪都舍不得被人看見。
白露盯着他白皙的脖子,猛然記起昨夜裡他被自己從床上驚起的模樣,衣襟微敞,露出好看的鎖骨,薄衫還被她的頭發沾濕些許貼在皮膚上,隐約可見筆直修長的腿。面容泛紅,略有吃驚……想着想着,這座冰雕終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擡起長長的睫毛看她。
白露登時有些熱,慌忙别過臉去。腳步突然一頓,她發現在這間青樓裡,放着許多小人偶,且每個人偶都雕着同樣的臉,擺在不同的位置。她不由得掃視一圈,總覺得那人偶,有點像某種法陣。
鎖玉拿了兩塊房間号牌分别給他們,白露蹙了蹙眉問:“一般友人住店,兩間房不都是挨着的麼?為什麼我跟他差了兩層樓,且一個頭一個尾,這隔得也太遠了。”
鎖玉用團扇半遮面容輕笑,“青樓是幹什麼的?這位公子二十來歲,血氣方剛的,夜裡要是有什麼事,那個位置的房間,方便喚人呀。”
團扇遮在鎖玉臉上,白露突然發現,她的團扇與别的女子的不同。許多女子的團扇上多繪花鳥靈蝶,她的團扇上卻是一個婦人抱着小嬰孩。且這嬰孩的臉……她恍惚看見,在樓上兩重簾帳的後頭,站着一個十來歲大的孩子。
白露立即把自己手裡的木牌還給她:“我後悔了,我要跟他住一間。”